从前觉得了不起的那篇文章，如今认为太雕琢，过分刻画，变得纤巧，反而贫弱了。
一切艺术作品都忌讳做作，最美的字句都要出之于自然，好像天衣无缝，才经得起时间考验而传世久远。比如“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不但写长江中赤壁的夜景，历历在目，而且也写尽了一切兼有悠远、崇高与寒意的夜景；同时两句话说的多么平易，真的叫做“天籁”！
老舍的《柳家大院》很有血有肉，活得很——为温习文字，不妨随时看上几段。没人讲中国话，只好用读书代替，免得词汇字句越来越遗忘——最近两封英文信，又长又详尽，我们很高兴，但为了你的中文，仍望不时用中文来写，这是你唯一用到中文的机会了。写错字无法，正好让我提醒你。
我认为生活越紧张越需要调剂，多亲近大自然倒是维持身心平衡最好的办法。近代人的大病就是在于拼命损害了一种机能去发展某一种机能，造成许多畸形和病态。我不断劝你去郊外散步，也是这个意思。幸好你东西奔走的路上还能常常接触高山峻岭，海洋流水，日出日落，月色星光，无形中更新你的感觉，消除你的疲劳。
阅读也不易老捡轻松的东西当作消遣，应当每年选定一两部名著用功细读。比如丹纳的《艺术哲学》之类，若能彻底消化，做人方面，气度方面，理解与领会方面都会有进步，不仅仅是增加知识而已。巴尔扎克的小说也不仅仅只供消闲的。
像你们目前的生活，要经常不断地阅读正经书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很强的意志与纪律才行。
——《傅雷家书》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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