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而他,还只是个婴儿,就因为天生残疾被弃荒野,一天亲情的温暖都不曾有过……他渴慕亲情,却被亲情抛弃。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中)
2
墓穴之中,有的是油灯和灯油,然而上官燕没有点灯。一个月了,她早已习惯这样的黑暗,只感觉这样的黑暗,可以让她释放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
我的童年,曾经很幸福,有疼爱我父母,还有几位伯伯和叔叔,对我也很好。我是四方城的郡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就在一夕之间,父亲和我被人追杀,母亲不知所踪。父亲为了保护我,死在了仇人的箭下,他将四方城的传国玉玺交给我,赋予我一项艰难的重任:寻找少主。而这不是最可怕的,当父亲告诫我,不要找欧阳飞鹰报仇,虽然他不仁,他却还是我的大伯时,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疼过我的伯伯,会害得我家破人亡。
面对茫茫群山,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幸运的是,我遇到了师父。师父带我回了风雨亭,教我功夫,传我凤血剑,一声一声“小燕子”地叫我,让我感受到温暖。
我从师父那里得知,风雨亭还住着我的一位师伯和他的徒弟。师伯在退隐江湖之前,人称药圣,但他却对不良于行的徒弟无能为力。我从没有见过他们,就像他们从来不住在这里,我更没有去探究他们,随着年纪日长,我清楚地知道,只有高强的武功,才能完成父亲的遗愿,所以,我整天练功,想要变得更强。
十六岁时,我离开了师父,离开了风雨亭,走进腥风血雨的江湖。
浪迹江湖,我真正的什么也没有,唯一陪伴我的,只有凤血剑。师父告诉过我,凤血剑是一把天下无双的宝剑,但如果某一天遇到一个手持龙魂刀的人,就要特别小心。几年下来,我没有遇到龙魂刀的主人,却凭着手中的凤血剑闯出了女神龙的名号。
成名之后,我遭到了很多人的追杀,他们有的是为我手中的玉玺而来,有的是不服气我的名号,这些都是我能想象的,但我从来想不到,师父所说的最坏的情况会出现。
师父要我特别小心,是有原因的。师父说,龙魂凤血本是一对有情刀剑,一对有情人刀剑合璧,便会发挥刀剑最大的威力,天下无敌,但若是持刀剑的男女第一次相遇就是仇敌,便会引发龙魂凤血的戾气,从此以后,龙魂凤血之伤,血流不止,至死方休。
龙魂刀的主人是个杀手,拥有一个震慑人心的外号:鬼见愁。他说我我是他的仇人,一定要杀了我。我无法抑制我心底的波澜,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就因为初见时那一份我不懂的情愫,我和长风的缘分就此开始。我们互相伤害,却又不由自主地靠近,然后彼此伤害得更深,直至真相完全呈现,我们才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我们不仅不是仇敌,还拥有更深的渊源,我们的父辈是义结金兰的兄弟,我们的仇人是同样的人。
这样的经历,让我们同仇敌忾,练成了龙魂凤血录最后一页的绝招。半天月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而欧阳飞鹰,原本他会有一个更好的结局,但他的执迷不悟让他付出了最沉痛的代价。
他失去了赛华佗,他唯一的儿子。
3
“赛华佗。”上官燕轻轻地低语。她向前走了几步,停在欧阳明日躺着的棺材前。
七星灯灯光如豆,欧阳明日的脸晦明晦暗捉摸不定。半年过去了,上官燕仍然想不明白,边疆老人说的那句话。
她应该怎样为赛华佗聚集魂魄?
“明日最牵挂你,燕儿,精诚所至……”上官燕又一次想起边疆老人的这句话,出神地盯着欧阳明日沉静的面容——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听说,四方城出现了一个不死不救的年轻神医,就想到了师伯的那个弟子。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联想,而那个暴雨的夜,我为了救长风,走进欧阳山庄,推开那扇门,见到那个温雅俊秀点尘不惊的少年端坐轮椅之上,便知我没有想错。
他看到我的一瞬,有些惊讶,随即便是一笑,调侃起来。我说出此行的目的,他信口开出了条件,只换得我一句“无耻”。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提出“独拥佳人一夜”这样的条件,就在我转身欲走时,他吟出的诗触动了我的心弦。
“人间总恨离别泪,千里孤云喜相随,怕问君心何处是,多情无语寄阿谁。”
我那时以为,他看穿了我,在讽刺我对长风产生不应该有的感情,可直到他放下掀开我被角的金线,说出那句“除非得到你的心,否则你的人……”,我才蓦地发现,原来那诗,说的是他自己。
他待我极好,几次救过长风性命,也几次不顾自己救过我;他对我很坦白,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真正的心意,可我,却只是一次次地拒绝他。
他说,他不相信他的一片真心,比不上一对有情刀剑。我那时候曾问自己,我和长风,是不是只是因为龙魂凤血,才会相互吸引。
我答不上来。他的一片心,我始终也无法回应。
我告诉他,他是我最好最信赖的朋友,其他的,我给不起。我说得如此明白,他仍然不肯放弃,一直到我最后选择了长风,他才笑着送上祝福。
我自然看得懂,他那份笑容之后的落寞。他曾说过,虽然我和长风幼时遭受巨变,亲人离散,可我们终究还是享受过亲情,而他,还只是个婴儿,就因为天生残疾被弃荒野,一天亲情的温暖都不曾有过……他渴慕亲情,却被亲情抛弃。
其实,我清楚,他还有一句藏在心底的话,没有说出来,我却只能装作不懂。
懂了又能怎样呢,他的这份深情,我终究还是不能以他想要的方式去回报。
4
上官燕有些焦躁地墓穴里踱步,一年之期即将期满,她点亮了墓穴里所有的油灯,把幽暗的墓穴照得如同白昼。她的双眼通红,不断流出泪水,那是因为一年黑暗中的生活,让她的眼睛一时无法接受这般耀眼的光明。可是她没有熄灭一盏油灯,努力地睁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向欧阳明日躺着的地方。
这一年,她仍然没有想出,怎样为欧阳明日聚集魂魄,她只是每日里对着欧阳明日道:“赛华佗,你要活过来。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我要你仍然是那个一派从容的赛华佗。”
上官燕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欧阳明日是不是会醒过来,会不会认得她是谁,她只能等。
不大一会,七星灯的光芒越来越盛,竟盖过了墓穴里所有的油灯。上官燕被那光芒晃得使劲眨眼,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她听到棺材发出“咔咔”的响声,隐隐约约中,七星灯射出一道华光,急坠而下,奔向欧阳明日的额头。
但是,就在那道华光要注进欧阳明日额头之际,一堵无形的气壁将华光反射而出,射进了墓穴的顶部。随即,墓穴发出巨大的声响,顶部的石壁竟向两旁分开,一个躺着的人影缓缓落下。与此同时,欧阳明日的棺材倏地合上了棺盖,那人影正好落在棺盖之上。
上官燕定睛看去,才见那人竟是弄月公子,不由地惊诧万分。这时,一张薄绢由上至下飘落,正好掉落在她的脚边。她拾起来一看,欧阳明日清峻潇洒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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