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三的刀映着月光,泛着寒光砍了下去,这一刀他并没有用尽全力,因为眼前的这个老人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对付。单从他的无懈可击的防御来看,就让陈小三无从下手。
老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浑身上下都是漏洞,漏洞多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所以他的每一刀都是试探,但他砍了数刀,老人完全没有移动过半分,既没有防御,也没有进攻。他似乎看出了陈小三每一刀都是虚的,因为陈小三的每一刀砍下去他都能猜出来刀的去势,似乎就是对方故意卖出的破绽。
陈小三三十刀砍出去之后,将刀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
"你怎么不打了?",老人看到陈小三这种行为疑惑的问道。
陈小三躺在了地上,眨了眨眼看着天上的月亮,"你不出手,我不进攻,我们还不如坐下来看看这皎洁的月光来的好"。
"你真的想让我出手?",老人捋着胡须问到。
"当然",陈小三回道。
"那我可要出手了",老人从未见过像陈小三这样的人。
"当真?",陈小三问道。
"当真"。
陈小三一个弹跳从地上弹了起来,拿起佩刀,做了个请的姿势。
而大汉这边对上了紫衣男子,倒真是以刚对柔。
大汉的锤子重七十斤,能开山,能碎石,有力挡万军之威。
而紫衣男子的剑重三斤七两,长三尺八寸,西域寒铁所知,吹毛立断。
两把轻重不同的武器,两个身法不同的高手,两套不同的功法。
大汉的锤子挥的动山河破万仞,但丝毫没有伤及到紫衣人。那紫衣人腾闪躲避,只避不攻,大汉所有的力道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有一点用处。
紫衣人看过之前大汉与那群手下争斗,自是从中看出些端倪。待汉子舞得脱了力气喘吁吁,紫衣人方才发起进攻。
他的剑若星芒,耀眼四射,此刻的月光都显得黯然失色。
汉子艰难的提起大锤来当做防御,只是剑太过密集,除了大锤挡住的地方,其他的地方都挂了彩。
一条流云彩带从一旁挥了过来,剑芒消失在彩带之中。
紫衣人退了几步,收剑护身。那彩带也停了下来。
女子走上前,"你这套杀猪的打法早该换换了,光用蛮力打不到人,岂不是白费力气"。
汉子喘过气来还想辨别几句,但一看到女子的脸色,便喃喃自语道,"老子有没有让你帮衬,男人打架不都是硬碰硬么?谁晓得这格老子的不停的跑,那还打个屁"。
虽然声音小,女子还是听得真切,抿嘴笑了笑,"你还是先歇会,我来对付他"。
女子肩披彩带,傲然面对紫衣人,"我来做你对手可好?"。
紫衣男子冷哼一声,"谁来都一样,都得死"。
女子看了看他问到,"你师傅是不是柳道人?"。
男子脸色变了变,"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你这抚柳剑法虽然精妙,但也不是毫无破解之法。况且你虽得柳道人真传,但终究高不出柳道人",女子看了看紫衣人,发现他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绿,显然是个刚涉足江湖不久的人。老练的江湖客即使内心有所变化,也会不漏于色。
"想柳道人侠名远播,怎么会有你这种暴戾乖张的弟子"。
"你……",紫衣人面红耳赤,语无伦次,"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抚柳剑法虽然主在攻击,但它密集的剑阵却能为他弥补进攻之后的漏洞。没有漏洞,也就无懈可击,功防也就自然一体。
而女子的千丝带却也是相同的功法,所以当抚柳剑法碰到千丝带,却也一时分不出高低胜负。
但高手相较,决定成败的不仅仅是功法的高低,还有心理上的差距,战斗经验的差距。
而这些东西,女子都是完胜紫衣人的。
所以,当紫衣人进攻许久却无果的时候,他明显乱了章法,剑法重在一气呵成,一旦乱了章法便漏洞百出。
女子重在退敌,并无杀人之心。
女子看到紫衣人受伤的模样,笑了笑,"你还是太年轻,倘若你有柳道人那种心性,便是你成名之时"。
"败便败了,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废话",紫衣人愤愤道。
女子收回千丝带,微微一笑,然后看向陈小三的方向。
陈小三的刀法虽然娴熟,但终归是规规矩矩的,跟他的人一样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倘若不是这趟子事,他或许还是每月领着二两银子,无所事事的捕快。
所以他的一套刀法,七十二招都施展完后就显得黔驴技穷了。然而老人的竹杖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刁钻。因为他已经看透了陈小三的所有行动,他的竹杖像极了一套剑法,密集,诡谲,辛辣。
这算是陈小三碰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了,当他所有的刀法都展露出来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会失败。
老人似乎是胜券在握,嘴脸漏出不经意的笑。陈小三被逼的连连后退,最后佩刀脱手而出。
老人和他的距离仅仅一根拐杖的长度,老人的拐杖就点在陈小三额头一寸处。
"你没有尽全力?",老人凝眉道。
高手相较胜负虽然关乎生死,但最让他们在意的却是全力以赴。每个武林高手都是惺惺相惜的,他们在斗狠的同时更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一旦有一方不竭尽全力,便胜也胜的不光彩。
陈小三锐利的眼睛变得温柔了许多,因为此刻老人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至少不是那种非要置之死地的人了。
"你的手不是该拿这把刀的",老人似乎看出了和他相关的事情,眉宇间隐隐布着阴霾。
"奥,那你说我的这只手应该拿什么?",陈小三意外的问道。
"他也许是一把握女子胭脂白玉般的手,也许是握精美酒樽的一把手,也许是拂过七弦琴的手,也许有太多的东西。但它不适合握这把打造劣质又笨重的佩刀",老人说道。
陈小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这只手既不大也不小,手背光滑细腻,手心却有很多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而大拇指和食指的老茧格外的深,也格外的老。
他也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这只手曾经握过的东西,也许正如老人说的那样,握过女人的手,拿过精美的酒樽,甚至拂过琴弦。到现在这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手,这把手没什么特殊,他和正常劳作的人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可能就在于他是个捕快。捕快虽常年用手握刀,但绝不会像庄稼汉那样,粗糙不堪。
但当他看着自己的手时,他能感觉到那只手似乎在召唤他,召唤他跳出这原本不属于他的无名小镇,跳出原本不属于他的生活。
但谁有能说生活这个东西如何如何呢?就像你无法控制生死,无法流转时间,无法左右命运一样。仿佛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一样,我们只能在模子中生活,跳脱不出了,也挣扎不了。
他慢慢从腰带中取出一把刀。但这把刀不同于他的贴身佩刀。这把刀只有三寸,薄如蝉翼,形似柳叶,但却也是凡铁所制,既不是千年寒铁也不是罕见的陨铁,只是一把破铲子回炉锻造而成的。
它现在在陈小三的手上,就不像一把凡铁了,它像是有了生命力一样。人以物用,物以应人。陈小三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似乎高大了许多,目光变得清澈透明。只有心无杂念,万化为一的时候,人才能那么空明,空明到捕捉不到一丝的气息。
人所有的动作都会发出气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捕捉到一个人的气息流动,就能捕捉到他的动作,他的行为甚至他的感情。
陈小三抬头看着老人,笑了笑,说道,"谢谢"。
老人点了点头,屏气凝神静待陈小三出手。
刀,三寸。
光,温暖。
老人感受到一丝温暖,这丝温暖就像寒冬初阳的光芒一样,那么自然,那么亲切,谁会拒绝温暖呢?
没人会去拒绝,更何况一个迟暮的老人呢?
所以当刀光划过时,老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立着,吃惊的看着陈小三。
"我败了",老人说出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就像一座大山压在身上。江湖儿女宁愿死,也是不肯说出这三个字的,但成名已久的老人却说出来了。
"这把刀!",老人吃惊道。
"你看出来了?",陈小三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他现在还好吧?"。
陈小三面露尊敬之态,整个人站的笔直,微笑道,"他老人家挺好的"。
老人脸上也露出笑容,"一晃三十年了,三十年不见了"。老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放出年轻的光芒。
"你再见到他,就说莫子湖畔有个老友在等他喝黄梅酒",老人笑了笑,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太师叔,你干什么去?",紫衣人看到老人离去问道。
"打不过不走,是要把小命都留在这里么?",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可是……"。
"可是什么?",被老人一瞪,紫衣人不敢再说话,只得跟在老人身后离去。
"等一等",陈小三喊道。
"你要找的人在轿子的下面",紫衣人回头说道,面露不甘。
"多谢",陈小三抱拳道。
"不用,他中了苗疆的毒,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解药当然只有老苗子有了,给你不给就看你的造化了"。
两人离去之后,那剩下的黑衣人也紧随其后离去。
晚风吹的落叶沙沙作响,吹的枝丫乱颤。
"太师叔,那个捕快什么身份?他又是谁?",紫衣人问道。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老人轻叹道。
"你应该让他知道,至少让他做个明白鬼",一阵寒气袭来,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风扬起落叶,吹的衣服猎猎作响。
黑色的衣,黑色的斗笠,漆黑的瞳眸。
那人背身而立,身边插着一把剑,一片肃杀之气,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你是什么人?",紫衣人被那人气势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黄泉引路之人",来人冷冷道。
"一个个的都欺负到小爷头上……",紫衣人还没说完就被老人制止了。
"你不是他的对手,赶快退下",老人看着来人眉头紧蹙。
"你倒知趣",来人冷笑一声。
"动手吧",老人竹杖轻点,飞了过去。
来人冷哼一声,一道光,那人又落在远处,就像没有动过一样,那把剑还插在地上。
老人捂住岑岑流血的喉咙,"是……是你"。
"你"字说完,老人就倒了下去,"天意,天意"。
其他人惊呼一声,都一一倒下。
一阵风吹起落叶,将尸体掩盖。
来人轻轻叹息一声,这一声很是寂寞。
陈小三听到这阵阵惊呼,向这边疾驰而来。
陈小三拨去老人脸上覆盖的落叶,老人瞪大了双眼在看着他。
看到那剑伤,陈小三愣住了,这道剑伤明明是,但又不可能,那人不是被师傅逼走塞北,终生不进中原了么?
他见过师傅演示过这套剑法,那真是当世无双的剑法,每一招都将剑发挥到极致,每一招都是无可披靡。但他当时最好奇的莫过于,师傅是靠什么赢得了他。
师傅看了看落日的余晖,笑了笑,颇神秘的指了指他的胸口。
到现在他依然不明白师傅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明白这次绝不会那么幸运!
陈小三带着重伤昏迷不醒的犯人,急匆匆的赶回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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