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月十四,小学同学齐聚桦树饭店。酒足饭饱尽兴聊天之后,有同学提议去看看阔别42年的母校一一魏家小学。太好了! 大家一致赞成,立即前往。一
同学的车载着我们,在还算平坦的冻板道上不疾不缓的平稳行驶着。我有点亢奋,有点儿近乡情更却的惶恐,不知阔别40多年的家乡如今荒凉成了啥模样?
车子行驶到临近魏家沙石场的一个拐弯处,曾当过兵的同学要下车看看,说36年前通化二炮部队修这条公路时,一个年轻指导员为排哑炮被炸的血肉横飞,肠子都挂到了树梢上。他的战友们去年秋天还来这里吊唁过他,怀念那段流血流汗的部队筑路生涯。我坚持不肯下车,怕脆弱的心里再蒙上一层阴影。
魏家到了。极目望去,除了仅有的两处房屋之外全是荒野一片。昔日错落有致的六七十户营林村房屋,如今连个残垣断壁都找不到。
我们仔细搜寻辨认着每位同学的家,因为小时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如今竟能够准确的指认当年那些平房的具体位置。"这里是大商店,对面是卫生所","山根是玉花和路岩家……" 我们边走边唏嘘感慨着,很快走到了学校的原址。
我们魏家小学是戴帽学校,学生加老师近2oo人,做操时站满了大操场。如今,大操场上长满了荒草灌木,柳树也有碗口粗了。当年的教室、办公室、食堂、老师宿舍,十几间一溜齐的红砖瓦房几年前被翻盖成十几间鹿圈。十来米宽,百多米长的狭长院子里闲置着几个水泥做的鹿食槽子。这选址不错的鹿场也废弃多年了。
学校房后我们垒的整整齐齐的梯田,如今模糊成了坡地,长满了次生林。
山瘦木凋,满眼寂静,满目凄凉。
离校一里多路的一大片落叶松林还在。小学五年级时我们勤工俭学到林中割煤矿用的沙杆,落叶松是人工栽植的,一行行的很整齐。老师让我们间伐一一割一行留一行。
割好的沙杆装上爬犁用绳子封紧,我放大坡时两脚撑地,两手紧握爬犁扶手,飞快冲下那长长的陡坡。如今那陡坡看上去一点也不陡了,水土流失的原因吗?
昔日的热闹兴旺与如今的凄凉萧条不断的在我脑海叠映。同学秀荣一边用手机录像,一边给外地的同学配着解说词。她的情绪激动,声音有点哽咽。
记忆中校门前那条大河宽宽的,现在似乎窄了许多。印象中一丈多高的岸边上有个两人才合抱过来的大树墩,是我们练跳水的跳台,如今早已烂没了踪影。这就是我们小时候纵情狂欢的那条河吗?
四周稀疏的山林向我诉说着今日的落寞,昔日的辉煌。为了跟您炫耀炫耀我家乡的特产,我挑几样跟您说说吧。
(一) 采收山丁子
山林里的野果子很多,什么灯笼果、刺玫果、山葡萄、园枣子……还有些叫不上名的,最盛产的就是山丁子。
每到深秋下霜时,家家户户把采来的一筐筐晶莹透红、软乎乎、酸甜可口的山丁子倒入一口口大缸里,弄成酱状,滤去果肉,把籽儿洗净晒干好卖钱。据说种出的幼苗可嫁接苹果树,滤出的果肉启干,和上糖精拍成各种形状的小饼,冬天便成了风味独特的小吃。
如果不弄出山丁子里面的籽儿,弄成泥状拍成小饼晒干后冬天泡水喝,酸甜可口味道不错。
(二) 抓喇蛄的乐趣
河里最珍贵的当数细鳞鱼,数量最多的是喇蛄 (和现在电视上的小龙虾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小龙虾小一些)。钓喇蛄既省力又有趣。用些小鱼儿、鸡肠子蚯蚓什么的绑在棍上插进石缝里,过一会儿就发现嗅觉灵敏嘴又馋的喇蛄开始出动了。它们很警觉,爬爬退退,再三观察没动静便蜂拥而上,两只大钳夹住了诱饵,刹时小棍儿成了一个大喇蛄球,用笊篱一兜就进了水桶里。用不上两个小时就能钓上来半水桶。
伏天晚间照喇蛄是一大趣事。夜幕降临,点上松明子,拎个口袋就下了河。这时的喇蛄不像白天那么精灵,它们爬出洞在温乎乎的水里静静的趴着或悠闲地爬着,用手一捏便糊里糊涂被装进口袋里。就这么走走拣拣,等背筐里的松明子烧的差不多了,面袋子里的喇蛄也快满了,才恋恋不舍的往回走。
弄得太多,不仅鸭子跟着饱餐几顿,那一锅喇蛄豆腐也要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才能吃完。抓的实在太多了,就把喇蛄用蘑推碎当肥料上大白菜。
如今市场上卖的喇蛄,小的可怜贵的离谱,要六七十元一斤,大一点的八九十元一斤。你在清澈的大河里徒手抓上一天也捉不到一斤寸把长的小喇蛄,前些年几乎让人给药绝了。
别看那时候河里的喇蛄多,想捉个长到五年八年的喇蛄爷爷喇蛄奶奶可不容易。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大家伙,会眼红,会心跳加速,即使翻遍附近的所有石头也要活捉它。
太大的喇蛄身子笨目标大,一般是逃不掉的,就是钻到晃不动的巨石下面也要用诱饵钓到它。除非它在湍急的水流中被冲走,只能遗憾的捶胸顿足。好怀念它头上的那两只大钳,里面的肉比螃蟹鲜美多了。
(三) 寒冬腊月捉林蛙
春季四月初到五一之前,睡了一冬天的林蛙从山洞从大河回到泡子里,开始生儿育女,度它们最危险的蜜月。人们想尽各种办法把它捉来吃掉,尤其是美味的雌蛙。
即使到了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仍有人凿开大河的冰窟窿去捉冬眠的它们。
有一年,桦树来了一帮人在石河地段的大河里,用雷管炸药炸开深水区表面的厚冰,收获不大。河里弥漫着炸药味儿,有些蛤蟆被炸飞了胳膊腿儿。他们又把目标转向浅水的急水流处,这一次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只见两平米左右的浅水区,干乎乎的蛤蟆挤在一起冬眠。他们抑制不住欢喜和炫耀,双手大捧大捧的把蛤蟆扔进了背筐里。我也跟着大饱了眼福,这辈子也只见过这么一次。
天太冷了,蛤蟆也失去了春天的敏捷灵动,笨乎乎懒洋洋的。这时如果把蛤蟆扔到冰上,立刻就被粘住,不久就会被冻死。
(四) 花曲柳箱子
上世纪70年代,临江地区最时尚的家俱就是花曲柳箱子。几乎家家都以有一对花曲柳箱子为荣。
因为花曲柳树种太稀缺,木匠就把跟青冈柞木一样硬的花曲柳,割成一公分左右厚的薄片粘在松木板上,做成箱子的前脸儿,其它五个面都不粘。
锯开的花曲柳薄片纹理可漂亮呢!有花苞形的,盛开的花朵形的,有流水波纹形的,还有一些我形容不出的形状。
花曲柳树上的实心瘤(活节)最受欢迎,锯开后的花纹最好看: 封闭的花纹大圈儿套小圈儿,纹理疏密不一,层层叠叠到花心。
做好的箱子刷上清油,锃亮锃亮的,让屋子顿时蓬荜生辉。谁家的孩子结婚,必须有一对儿漂亮的花曲柳箱子。
密林深处有花曲柳,但是离家太远。人们要在有经验不迷路的采山参人的带领下,悄悄地在根本没有路的密林里穿行一二十里,仔细搜寻到花曲柳,放倒,用弯把锯割成一块块人能背动的木方子,硬生生的从树林里背出来,其辛苦可想而知。
人们都知道乱砍盗伐违法,这一切要偷偷进行。为了送城里的亲友(那时不敢买卖),为了孩子结婚时有一对时髦的箱子,人们托亲拜友想尽一切办法弄到。
有一阵子男人们像贼一样跋山涉水往家背花曲柳木方。我亲眼见过他们背着方子在没腰深的洪水中摇摇晃晃走过大河,随时都有被洪水冲倒的危险。
为了做成家俱,人们又偷放了几棵椴木和红松,把红松锯成屋门高的几段原木,绷上墨线,把原木牢牢固定在门框上,关紧大门,起早贪晚用弯把锯割板。
这是特定时期人们的一种追求。现在的花曲柳箱子早已成了古董进了仓房,几乎看不见它的踪影。
( 五) 榛蘑
榛蘑对阳光和湿度要求较高,在对应的季节晒不出蘑菇芽子就出的很少或者根本不出,完全是靠天生长。
如今,人们能培植出森林中的冬蘑、青蘑、木耳、榆黄蘑、猴头蘑,就是不能培育出榛蘑。使它别无选择的保持了纯天然的本色。东北著名的蘑菇炖小鸡儿,其中常用的榛蘑早已声名远扬。
有一年榛蘑大丰收。田野里草丛中,榛蘑打着小伞如繁星密布。菌丝营养足的地方,榛蘑柄竟比成人的大拇指还粗,真的爱死个人。但粗杆的榛蘑相对少一些,遇上了就仔细采,轻轻放,生怕弄碎了。半腐朽的树墩或树根上的榛蘑长的胖。
有一回,我和几个小伙伴发现了一个一人来高很粗的大树桩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榛蘑。怎奈有一条黑黑的乌蛇盘踞在树跟儿懒懒的晒太阳,我们害怕蛇。大声喊叫,它装聋子,抓起松散的黑土远远打它,纹丝不动。急眼的小伙伴找根长长的木棍轻轻捅它,这家伙才不情愿地爬走了,我们也满载而归。
六 天麻,地灵
天麻和地灵我没去林中挖过,只看见人家一个人一天最多能挖回二三十斤天麻在大河里洗。圆古隆冬的像土豆似的,用开水微煮后晒成半干的天麻,甜甜的艮啾啾的真好吃。多数人可不舍得那样吃,留着治头疼治麻木或者卖钱。
在林中,只要你发现了地灵蘑,蘑菇下面就一定有地灵,有地灵的地方也不是都长出地灵蘑。发现了地灵,不带工具也成,它长在薄薄的土层下面用手扒出来就行。
天色已晚,开车的同学催促我们往回走了,我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明明知道偏僻落后的乡村萎缩甚至消亡是难以改变的大趋势,我们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的隐隐疼痛。最近几年,有多少新落成的崭新的希望小学也生源断档,被闲置起来做了仓库或牛棚。
别了,我梦中的小学校园; 再见了,可能会一直沉默下去的哺育我长大的山山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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