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则徐则林
日光每天都会升起,时间就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一年又一年。相对来说,日光的时间是永恒的。但是,人的寿命与之相比,是那么的短暂,几乎就只是一个瞬间,仅此而已!
作为三县交界之地的三姓村,这里既没有丰富的矿产、物产,也不是什么风景宜人的地方。哪怕是在当地各县的地图上都完全没有标识,自然这里也就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区。从而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人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县政府不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也不灵。更可悲的是,这里的全村人都得了一种怪病——喉堵症!没人能活的过四十岁。
人的一生本就已经很短暂了,可一出生就面临着活不过四十岁的人生,是不是就像睡了一觉、做了一场梦。醒来后,本想好好过完这一天的,可是不行,你得要再次睡下去,并且这次睡下了也就永远睡下了,不会再醒了。人生短暂的就像是一场儿戏,亦或是像老天开的一个玩笑!
所以,既然余生很短暂,那么,不如就与自己爱的人好好活一回吧!
然而,别的地方的人都能活到五十、六十、七十、甚至八十、九十、一百岁。凭什么我们就不能?没有人会甘心,也没有人会就这么认命。与天斗、与地斗、与命运相搏,在死亡所笼罩的恐怖气息里、在恶劣环境所赐予的泥泞里,做无谓的挣扎、做无用的抵抗,一次次绝望、一次次又生出新的希望。
这就是三姓村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全部的意义,他们的价值观都是围绕着这一先决条件来建立的。
那么,面对活不过四十岁的宿命,三姓村人到底做过哪些抗争呢?
第一任村长杜桑,人称杜拐子。他认为只要三姓村的人不断生育,一旦出生的人比死亡的人多起来,这个村子就不会灭绝。所以,每当到了晚上,全村都可以听到男人搞女人的声音,床板吱嘎吱嘎地叫声、女人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叫床声,刺破了夜晚的静谧。杜拐子整日奔波在给各家媳妇接生的道路上,而孩子王司马蓝则带着被自己父母做爱给吵醒的孩子们,从村南走到村北、从村西走到村东,穿街串巷,去听各家床板的叫声来辨别谁家的床是啥木头做的。
杜拐子死了,司马蓝的父亲司马笑笑在一次去教火院卖腿皮的过程中,赢得了大家的支持。于是,他接任了村长一职,继续带领大家与活不过四十岁做斗争。有次村里来了一个过路讨水喝的老人,全村人像看老神仙一样看着那位白胡子的老人,都没见过呀!老人走后,司马笑笑追着去问老人长寿的秘诀。老人说没有什么秘诀,要说有的话就是他喜欢吃油菜。得知秘诀的司马笑笑将其视为摆脱短命命运的解决方法,号令全村人开始大面积种植油菜。即使遭到了蝗虫灾害,他还是命令村子里的所有人放弃粮食作物玉蜀黍,而拼了命地去保护油菜。
没有了粮食,全村人忍饥挨饿到了什么程度呢?书中阎连科是这样描述村长司马笑笑的。他写道:他却已经没了人形。头发又长又干,像火烧过又锈在一起,身子瘦得和枯槐的死枝一样,然他的那张脸,却大的和面盆一样,亮光闪闪,如青色细布裹着的一兜清水。他是从家里扶着门框出来的,看见一村人都在街上望他,他把手从门框上拿了下来,像钉子样扎在门口地上,只是汗却如雨注样挂在那水亮亮的肿脸上。
全村人不得不外出乞讨,每家村里还给出具了乞讨证明材料,以示“奉旨乞讨”!然而,那时候全国都在闹饥荒啊,不出半月,出门乞讨的人都回了村。司马笑笑又不得不把仓库的种子粮拿出来分给大家,还是远远不够度过荒年。他提出把家里那些有残疾的孩子全部关起来饿死,让健康的孩子活下来。村民都骂他是牲口,没人性。种子粮很快就吃完了,那些残疾的孩子活了下来,而家里健康的孩子却死的更多。这时,人们才意识到村长的远见。便将村里的女人全都骗到一片山沟里挖野菜,男人们则将残疾的孩子背到山坳里去。司马蓝想找他的三个侏儒哥哥,在那片山坳里,他看到无数的黑鸦正在啄食着那些残疾的孩子,森森的白骨、流了一地的肠子,有些人其实还活着呢!
司马蓝带着小伙伴去驱赶鸦群,很多黑鸦吃的太饱,纷纷落了下来。他和小伙伴将那些黑鸦捡回了村子,大人们也跟着来打黑鸦了。很荒诞的是,原本吃不上饭的村民们竟然天天吃起了肉。那些孩子被黑鸦吃完了,没有了诱饵,乌鸦便不再来了。快死的司马笑笑告诉村人,明天都去山坳打黑鸦吃,人们以为他会去挖新坟,用别人家的尸体当诱饵。结果一去,才发现司马笑笑是将自己当做了诱饵。司马蓝目睹了父亲自我牺牲式的惨死,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第三任村长蓝百岁本没有什么能力领导大家,但在已经长到十几岁的司马蓝的辅佐下,竟然也当了几年村长。他认为是村里的土地的原因,他要带领大家翻土,把地底下的新土翻上来,只要吃了用新土种的粮食,人们就都能活过四十岁了。但上千亩的土地全翻一遍不亚于愚公移山。刚好那时候在评先进、评典型,学农业大寨。司马蓝便用计把公社的主任骗了过来,找来了很多的免费劳动力。所付出的代价是司马蓝的姑姑陪主任睡,后来厌了司马蓝的姑姑,又将村花蓝四十一个黄花大闺女献给了主任。蓝四十是村长蓝百岁的第六个女儿,也是司马蓝从小青梅竹马的未过门的女人。土地翻完了,吃了新土种的粮食,村里的人依然没有活过四十就死了。
蓝百岁死后,司马蓝成了村长。为了坐稳村长一职,他抛弃了蓝四十、取了竹翠。他父亲司马笑笑死之前告诉司马蓝,如果等他当了村长就试着换换水看有没有用。所以,他去灵隐渠的源头视察水质与周边情况,他发现水清澈见底,周边的人都长寿。于是,挖渠引水成了他对抗短命命运的战争。没挖多久,钱用完了,他又带领大家去县城教火院卖腿皮。时代已经来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村人们背着他偷偷将卖腿皮的钱拿去做生意。挖渠引水工程不得不停下来。直到司马蓝已经37岁“高龄”,他自己的喉头开始肿了起来,他不想死,他想把水渠挖完。带着两个女儿去求蓝四十到九都去卖身,拿钱给他做手术。因为,他听说县医院新的医疗设备可以治疗这种病了。只要他活下来,他就和竹翠分铺、与蓝四十合铺。当水渠修通后,随着水渠流下来的水中伴有城里人打下来的死胎、女人的内裤、工业的废水时,恶臭味在三姓村的上空飘荡开来,人们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司马蓝去找独居的蓝四十,看到因身染性病而烂死掉的蓝四十后,他回想起自己这短暂的一生里,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他在临近自己四十岁生日那天,躺在了一身恶臭的蓝四十的身边,也死了。
整部小说采用的是倒叙的写作手法,开场故事里就已经将要介绍的人物、故事大概的走向给交代清楚了。倒叙的写作手法本不算新奇,在悬疑推理小说中使用的比较多,但在纯文学形式的小说里,还是比较少见的。因为,会增加写作的难度,写的过程中在故事情节上要做到严丝合缝也很难,稍有疏忽就会前后不搭。
全书上下处处都体现了悲剧,其中有命运的悲剧、权利的悲剧、金钱的悲剧、女人的悲剧、爱情的悲剧,悲剧引起的冲突无处不在。由客观条件引发的冲突是心灵冲突的根源,同样是悲剧产生的根源,是升华了的悲剧。比看余华的《活着》还要让我感到沉重。从死人的体量上去比较,《活着》写的是死一家,而《日光流年》写的是死一村。当然,对于苦难的描写肯定是不能说谁写的死人多就谁更加地苦难了。只是这本《日光流年》大大超出了我对苦难的理解。
我生活在乡下,虽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可听爷爷、奶奶们说过很多。但他们的苦难都是由外部环境以及人为制造的,是完全可以避免发生的事情,是人的失控才形成的原因。《日光流年》里苦难不是这样,他们的苦难来自于自然、是人最基本的生存都没有得到解决的苦难,死亡就像一座大山般将这座三县交界处的小村庄压的透不过一丝的气息!
人如蝼蚁般生存,死亡是家常便饭。三四岁的小孩就要去为死人守夜,就要接受死亡是怎么一回事的教育。以便于让他们有一天也要面对死亡时,不害怕、不软弱。在连死都不怕的前提条件下,那么还有什么是值得他们去守护的呢?
于是,人的尊严不要了,面皮不要了。女人卖身、男人卖皮。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摆脱不了过不了四十岁就死的命运。所幸、真的是所幸,还好阎连科在写这本小说时采取的是倒叙的方式,从司马蓝的死倒着写到他的出身。也许,其寓意也就是象征着一种向死而生,从苦难中寻找美好,从死亡之中寻找生的可能性,以新的生命来换取新的希望吧!
生命的轮回,有人生必定就会有人死。老村长杜拐子死了,司马蓝出生了!
——The N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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