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聊聊过年,非说点什么,那也只有回忆了。回忆里有价值的事情,早已作古,在这仪式感日渐式微的年代里,古旧的东西似乎更够年味。
关于拜年的事情,我就记得那么两件,一件发生在遥远的小学时代,一件则在中学时期。
现在我要回到我的老房子里去,回到那红木框镶嵌着花纹繁复的玻璃窗前,这样才能慢慢想起来一些。
每当从鞭炮声中醒来,天蒙蒙亮,我总能够想象到外面的情形是怎样的。走廊下火红色的鞭炮纸屑堆积在一起,火药和烟雾都弥漫在眼前、鼻间,久久不能散去,角落里则是快要烧完的香烛。
听到有人在扫地,棕榈扫帚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格外熟悉,我在还有点睡不醒的情况下爬起床,换好衣服,打开门开始迎接新年的第一个早晨。
小时候我是“幼稚园园长”,这个被大人们赋予的称号表明我在管理小朋友方面别有天赋。于是在拜年这一天,我带着邻居四五个小朋友,以及几个同龄小伙伴,在大人们的目送下一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我们各自拎着大人准备好的又结实又大的手提袋,挨家挨户去拜年,颇有点像一群小和尚集体下山化缘的感觉。多数情况下这一天大家都是打开大门来迎接我们的,有时也会有些人家门窗紧掩,不死心还要再敲一敲,有人听到动静过来开门,大家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候,等到门一开,便打开袋子喊着口号冲了进去。
比我更年幼的小朋友特别害羞,总是要别人亲自把东西塞进袋子里,然后脸红地跑开,到最后连“给您拜个年”都会忘记说。有的还要反复教好几遍,最后实在教不会了,只能让她跑进去,喊一声“拜年”。
大概一两个小时后,手提袋已经装不下了,只好撤回根据地补充装备,下午再去一遭。袋子里常常装着旺旺雪饼、葱油饼干、威化饼、橘子、苹果、辣条、锅巴,可以吃到开学。
我记得某年,我拜年拜了两袋吃的,全部放在我卧室衣柜的下层。我对衣柜有格外的依恋感,比如一听到雷声就会马上躲进去,晚上一个人待家里怕鬼睡不着也会躲进去。过了一阵子父亲要去打几天零工没法回家,就把我安置在姑妈家,我顺带捎上了衣柜里的两袋战利品。
第二天,姑妈拎着两大袋子东西过来问我,“这哪来的?”
“拜年拜来的。”
“家里又不是没东西吃,要这个干嘛?”说完就当垃圾给扔了。
过了许多年,我读高中,身边的小伙伴各自奔天涯,有的去了别的高中有的很早就去打工,还能一起去拜年的就只有住在我家附近的伙伴玲玲。玲玲和我约定初一上午去拜一百户人家,于是我们一家一家数着一路拜过去。等到第94家,我们停在一家破旧的小房子门口,墨色的木门虚掩着。
会有人吗?
我们犹豫着推开了门,一个老婆婆正坐在炉子边烤火,屋子里又暗又陈旧,好像多年不曾刷洗的水壶壶壁上结得一层厚厚的垢。我的心情有些复杂,“去不去?”
“姐,你觉得这像人住的地方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没事,去吧。”
我们双双踏进房门,走了进去,异口同声地给老人家拜了个年,“给您拜年啦。”
老婆婆看到我们,忙准备起身给我们拿吃的,我们趁她不注意便悄悄离开了。
“这是第几家来着?”
“94。”
“呸,不算不算。”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拜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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