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CP:狄白。
*单元剧模式。
*剧情承接《名侦探狄仁杰》第一季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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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案:长兴街坠楼案
1
事务所里只剩狄仁杰一个人。
抽得整间屋子一股小兰花的味儿。
今天真是无聊啊,又没有案子上门,不如出去吸两口新鲜的雾霾吧。
狄仁杰熄了烟,整理衣服从椅子里坐了起来。可还没走到门口便撞见气喘吁吁匆匆跑回来的白洁,只听白洁上气不接下气说道:“不好了狄仁杰!大事不好了!”白洁扶着柱子,缓了口气,“我哥在熙春酒坊跟人打起来了!”
2
早上的时候白元芳好像说过自己练完早功之后要去熙春酒坊买酒的来着,只不过那时狄仁杰作为一个不用习武的人还没睡醒意识混沌,随口应下后,两眼一翻,又睡死过去。
白洁就更不用说了,自打那股城里的契丹势力偃旗息鼓后,她一如既往每日跑去大理寺。问她缘由,她只说是看狄仁杰断案太小儿科,还是大理寺的刑事案件来得精彩。狄仁杰听后白眼翻到天灵盖,心想这不是废话么,能够上呈大理寺的案件都是各府各州的疑难杂案,再加上涉及三司会审的重案要案,每天都跟说书一样怎么可能不精彩。
到底生活不是茶馆说书,平平淡淡才是寻常。
出乎狄仁杰意料的并非白元芳同旁人打架,而是身为白家寒冰射手的白洁非但没有在打架现场帮她哥,反而第一时间回来搬救兵。搬的,还是他这么一个根本不会拳脚功夫的救兵。
“你去了就知道了,”两人快步走在长兴街上。这日是休沐日,三省六部官员休息在家,有的不甘寂寞上街转悠,颇为热闹。白洁颦眉,快速说道:“反正那个人我可不敢打。”
难道对方是武功盖世的绝顶高手?狄仁杰疑惑,但白洁可是在黑市以一敌十的暗器型选手,就算脑子笨了点,可从来没在武功这方面主动认输过。
还没步入熙春酒坊,两人就看见酒坊门口围了一圈人。这群人或低声议论或指指点点,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目光所及的方向——酒坊二楼。
正当狄仁杰纳闷酒坊二楼的几道栏杆有什么好看的时候,只见二楼来势汹汹地飞出一个瓷酒壶,正正砸在过街对面茶馆二楼的外墙上,砸了个稀巴烂。
好臂力。
狄仁杰认真想了一下,应该不是白元芳扔的。
他们刚一踏进酒坊,就看见酒家掌柜的满脸为难。中年人走到白洁面前,从柜台台面上取了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珠声清脆响起,“白姑娘,我这店小利薄。你看令兄在二楼打坏砸坏的东西还有误工费什么的……”素来听闻白家人脑子笨,掌柜盘算着,这次估计能从白家小姐口袋里敲诈到一大笔钱财。可如意算盘还没打一会,就被白小姐的话粉碎。白洁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掌柜的皮笑肉不笑,“该赔的,我们白家一文钱都不会少。不该赔的,掌柜你要是多算一文,咱们就大理寺公堂见。”
掌柜打了个哆嗦,想想楼上战得正酣的那两位,打消了这个发不义之财的念头。
素来高手过招,招招式式精妙绝伦。民间说起,传言太宗年间一位江湖高手同大内禁军统领决战紫禁之巅,次日清晨,江湖高手除了左胸插有匕首,别无其他外伤,身上也毫无血迹。而那个比武的胜者,早已辞去官职不知去向,消失得无踪无影。
看似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的确就这么发生了。
再瞧楼上刀剑相向的这两位。
狄仁杰扶额,只想悄悄溜走假装不认识白元芳。
与白元芳发生争执打起来的那人比白元芳略矮一些,身着深红大氅玄色深衣,马尾高高束起,长剑剑尾悬了一串有些年头的剑穗。吸引狄仁杰目光的并非剑穗本身,而是剑穗上嵌着的一颗通体碧绿的宝石。
是他们在洛道上遇见的那个身骑麟驹的大理寺官员。
白元芳并未拔剑,只是堪堪举起长条板凳挡住那女侠不断砸过来的杯盘酒盏。红衣女侠也没有拔剑,亦步亦趋追着白元芳从楼梯边打到临窗围栏。
鸡飞狗跳。
白元芳的武功水平,狄仁杰是知道的。当然了,并不是狄仁杰主动想知道的。试问一个人每日清晨从被窝里爬起来在院子里练剑,作为同住屋檐下且观察能力不容小觑的狄先生,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果说白元芳未拔剑的理由可能是觉得没必要跟一个女子动手,否则传出去太没有风度。那么作为这场单方面打斗的发起者,这位女侠也没有拔剑那就颇有意思了。狄仁杰观察了她的剑鞘磨损程度,这个人要么是根本不擅长用剑的人,要么是用剑的绝顶高手,轻易不出剑。
还没等他仔细推敲究竟是哪一种可能,便毫无防备地被白洁推了一把。白洁包子脸气鼓鼓,“狄仁杰,叫你来就是让你劝架。傻站着干什么,还嫌我哥被打得不够惨啊。”
不是这个意思。狄仁杰无奈,只好冒着被杯盘酒盏砸到英俊脸庞的危险去拦了一把。
红衣女侠愣了一下,白洁顺势跑过去悄无声息地夺走她手里准备扔出去的酒壶,抱着她的胳膊,甜甜地笑了起来。估计还是觉得有气没处撒,红衣女侠把矛头重新对准白元芳。她恶狠狠的瞪着他,把长剑往桌上一拍,坐了下来。
“你有本事躲着大理寺,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让我在神都里逮到你。”红衣女咬碎银牙,怒目横眉,“否则下次我还找你算宝木的账。”
宝木?
“就她家养的那只破鹦鹉!”白元芳也气不过去。为了一只破鹦鹉吵吵着要撕了自己,吵吵了十年,害得白元芳自己至今走在大理寺门口的那条街上都双腿发软。
“什么破鹦鹉,宝木那名字还是高宗皇帝取自‘老木修容宝画栋’的,放尊重点小白!”
看这架势又要打起来。
狄仁杰从腰间取下烟斗,找店家要了火柴准备一烟解千愁。
3
听完前因后果之后,狄仁杰只觉得白元芳被打是活该。
不是他不偏心,心都快偏出肋骨了还是觉得白元芳活该。
那是十年前的事。
一日怀化将军白霸把白家兄妹带到安远将军府,想让安远将军府照看一天这俩不省心的孩子。这红衣女侠是安远将军的小女,姓展,名念鸾。往日里跟白家兄妹在弘文馆做伴读时便早已认识,同白家妹妹更是关系要好。那天展念鸾带着白洁去前堂玩暗器,两个暗器课上的优秀学生玩得不亦乐乎,没留神看着白元芳。白元芳在安远将军府迷了路,不知不觉走到一个没有人的院子里。
那个院子的老树下悬着一个鸟笼,鸟笼里养了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
孩子贪玩,伸手去抓鹦鹉,鹦鹉没抓到反而还被啄了好几下。白元芳那时小孩心性,一时气急就把鹦鹉的尾羽给拔了。
这鹦鹉如果只是展念鸾的倒还好,可这鹦鹉是太平公主寄养在安远将军府的。
展念鸾发现的时候白家兄妹已经回怀化将军府了,她没法跟公主解释,只好用各种理由拖延归还鸟的时间直到鹦鹉尾羽长全。
“就为了一只破鹦鹉啊狄仁杰,就为了一直破鹦鹉她追着我打了十年。”白元芳絮絮叨叨地碎碎念,白洁抬头看了一眼冷笑的展念慈,“哥你少说两句吧,展姐姐要是真想打死你早用暗器飞你了。”“那……那我要是真想还手也早就拔剑了。”白元芳眼睛骨碌骨碌直转,尾巴骄傲得快要翘上天。
以前在弘文馆做伴读的时候,他们武将的孩子会跟皇子们一起上武术课马球课。白元芳的剑法是那一批孩子里面的佼佼者,相比之下,展念鸾的剑法就没有白元芳出色。不过条条大路通罗马,剑法不行,可她精通暗器啊。
古有楚人射箭,百步穿杨。今有展家姐姐扔暗器,十步杀一人。
不过有一点老天爷还算公平,他俩轻功在当时能打个平手。只是这两位的轻功,照着宣武孙家还是差了一截——听闻江湖上宣武孙家人轻功高超,千里不留行。可惜后来一次意外,白元芳在武术课上练习轻功的时候不慎摔断了腿,从此落下恐高的毛病。
“白元芳你见好就收吧,别得便宜卖……”
还没等狄仁杰把话说完,楼下街上爆发出一阵惊呼。
“不好了!有人……有人坠楼了!”
坠楼事件发在熙春酒坊二楼雅间,离白展二人闹得鸡飞狗跳的大堂还有一小段路。狄仁杰原本对坠楼这件事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从酒坊二楼坠楼,两层楼的高度不至于死人。可等了一会,坠楼的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手紧紧护住腹部,狄仁杰这才察觉哪里不对劲。
他忙赶到楼下,一探鼻息,才发现人已经死去。
巡逻的官兵发现异常,连忙通知京兆府的捕快前来调查。谁料展念鸾亮起别在腰间的大理寺腰牌,把这个案子直接揽在了大理寺名下。“劳烦二位捕快去大理寺请孙少卿过来一趟。”说着同狄仁杰一样蹲下来检查死者尸体。
白洁一拍脑袋,拉住那两个京兆府的捕快,“展姐姐你忘了啊,孙少卿前些日子领命去山南道查连环杀人案了,听说牵涉漕运。估计还会顺道回一趟武当山。”
“回武当?”狄仁杰摸到死者左侧腹部的肿块,有了头绪的同时不忘打听大理寺少卿的事情。
“孙少卿是武当宣武掌门的胞弟。”白洁想了想,不太确定,跑去问她展姐姐的意思。展念鸾点点头,从死者衣袖里找到两张字条。她看过两张字条之后,拍拍外衫,站了起来,“都散了吧,这就是场意外。”
狄仁杰不解,为何看到两张字条后,这位大理寺的捕头便如此草率地下了结论。
“死者是浑天监监正尹大人,家父出征之前会请浑天监监正来展家军营帐中占卜运势。”展念鸾把两张字条交到狄仁杰手里。
他展开字条,其中一张上用蝇头小楷写了一首词,似乎与星轨占卜有关。
“太白移,藏万户。上巳流觞,乍暖啼天鹭。汉口江灯浮枯骨。烽火连天,骤雨又风怒。”
另一张字条则是印刷而成,上面颇为简单,只有四个字。
“来日方长。”
4
“你凭什么断定这是一场意外?”狄仁杰攥着那张写有“来日方长”的字条,握住字条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
白元芳是最先发现狄仁杰异样的人,他掰开他的手,将里面的字条取了出来。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白元芳也是相当诧异,他记得那个人在侦探大赛的赛场,将百烟坊提供的烟斗塞在狄仁杰的手里时,气定神闲地说了句:“来日方长”。那人总是那样,即使最后在大理寺被武皇官兵捉拿的时候也是仿佛闲庭信步稳操胜券一般,腰背笔直,没有半点阶下囚落魄的模样。
“死者从二楼坠落并不致死,真正的死因在于他双手紧紧护住的地方。”展念鸾指着死者护住的腹部,说道。“没错,死者患有腹主动脉瘤,方才我摸到他的左下腹部有肿块,想来他真正的死因是动脉瘤破裂导致的大出血。”在死者的死因上,狄仁杰相当赞同。可知晓了死因并不代表能够确认这一定是场意外,“死者衣袖里的两张字条或许就是他的死前讯息。只要破解了这两张字条,那么那个真正想要他死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不对,这就是意外。”展念鸾一口咬定。
“证据呢?”
“十年前长兴街上发生过类似的坠楼案,当年死者的衣服里,也藏着那张写有星轨运势小词的字条。”展念鸾笑了笑,“内容,一模一样。”
白元芳一拍脑袋,想了起来。
十年前神都长兴街那起坠楼案件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就连身在长安的他都有所耳闻。
5
十年前那起长兴街坠楼案与今日的类似,只不过唯一的区别在于当时舆情发酵,闹得满城风雨。
那起坠楼案的死者是《洛阳周刊》的一名女记者,患有先天性心脏畸形。那日女记者同几位同僚在一起喝了些酒,她不慎醉酒,被两名男性同僚送到就近的客栈休息。当天夜里,女记者坠楼死亡。外界传言是那两名男性同僚企图非礼死者,死者抵死不从,这才选择了跳楼。
当时的洛阳府知道这是块烫手山芋,便把卷宗层层上移,交给了大理寺。当年负责此案的是大理寺捕头孙镜,他勘探过现场后断定此案为意外——尽管当时他们在死者的衣袖里发现了那张写有星轨运势小词的字条。在当年的孙镜看来,一名记者随身携带多张字条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不足为奇。可如今看来,时隔十年的坠楼案都牵涉到那张星运字条,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不得而知。
话说回十年前。名震两都的两大纸媒共同发声,谴责那两名男性同僚给死者灌酒的同时不忘质疑大理寺涉嫌包庇犯人。更有好事者纷纷猜测那两位男性嫌疑人的背后存在高官撑腰,妄图收买大理寺息事宁人。
口诛笔伐,每一个不了解真相的好事者都以为自己是伸张正义的使者。
孙镜的判罚在当年来看其实并无问题。
女记者患有先天性心脏畸形,在酒精的影响下想要打开客栈客房的窗户通风透气。谁料客房的窗户高度低于常规安全高度,女记者不慎,从二楼坠落。案发当时女记者只是身体多处骨折,可惊吓引发了心脏病病发,导致心肌缺血供氧不足。缺氧严重时,几分钟便足以致死。
如果真如舆情所说,是两名男性嫌疑人非礼不成将女子推下楼或者女子主动跳楼,那么尸体与楼之间的距离不会如此之近。
后来女记者的家属将客栈告上衙门,两名被牵涉进来遭到世人白眼的男性嫌疑人也出于关怀,赔了家属一大笔钱。
孙镜当年完全可以直接将这两名嫌疑人以非礼未遂迫人死亡为名关入大牢,可他没有。顶住舆情的压力还两位嫌疑人一个清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从那之后,孙镜在大理寺崭露头角被重用,十年之后成为大理寺少卿可以独当一面。
“十年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展念鸾把目光重新定在狄仁杰脸上,想要看看这位名满长安的名侦探会作何反应。
展念鸾并没有狄仁杰那般过目不忘的本领,记得这件案件的详细细节也纯属偶然。
十年前坠楼案发生的第二日,展念鸾的母亲展夫人在安远将军府的佛堂因痨病而死。这么多年以来,展念鸾一直把自己母亲的死怪罪在十年前过门的姨娘身上。她有一段时间疯狂怀疑母亲同坠楼案的女记者一样,被歹人利用了病症,这才会死在佛堂。
狄仁杰对这起十年前的坠楼案有所耳闻。只不过他那时辞官回到老家并州,远离位于两都的风暴中心,知道的自然没有读过刑部卷宗的展念鸾多。
他沉思片刻,问了一个问题。
“十年前的死者身上有发现写有‘来日方长’的字条吗?”他问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时隔久远,展念鸾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记录时遗漏了,也许是当年搜查时根本没有把写有“来日方长”的字条当做证据疑点。毕竟比起那张星轨运势的字条,仅仅写有“来日方长”四个字的字条显然太单薄了。
这相隔十年的两起长兴街坠楼案之中,有着数不胜数的共同点。可以确定的是,死者都是从二楼坠下。二楼坠楼本身并没有导致两名死者当场死亡,真正致死的是他们原本患有的严重疾病。在坠楼这个惊吓场景里,病痛被无限放大催化,成了最终杀死他们的致命武器。与此同时,那张相隔十年出现的星轨运势小词也十分可疑。狄仁杰在脑内尝试了几种排列方式不得其解之后,索性暂时抛下那张字条转而把目光落在眼前。
突如其来的大量信息打乱了他原本的思路,想明白这一点后,他决定从那张写有“来日方长”的字条开始。
如果这张字条真如自己所想同方起鹤脱不了关系的话,那么此时此刻最应该见一面的人就是同样和方起鹤藕断丝连的诸葛王朗。“展捕头,麻烦你的人先去查一查死者生前与谁有过接触,再查查他跟契丹人之间有什么关系。”狄仁杰双手抱拳,彬彬有礼。
“不对啊狄仁杰,你让男人婆查契丹人做什么?”白元芳摸不着头脑。按照常理一般案发之后,应该更为关心死者生前同谁结怨,“契丹人的实力不是已经随着江月楼璇玑姑娘的死从神都消失了吗?”
“怎么可能消失。”狄仁杰看着地上死者的尸体,垂了垂眼眸,“它们只不过是隐蔽起来了。”
那日在江月楼,他没有想明白王朗非暗杀璇玑不可的理由。后来有一回听白元芳说起章怀太子死后半年内,扬州徐氏举兵谋逆,找了个与章怀太子面容相似的人壮大声势。可见章怀太子生前是反对武皇集团的势力领袖这件事,也是朝野上下心照不宣的事实。
既然心照不宣,那便会成众矢之,招来杀身之祸。
璇玑姑娘在江月楼的身份太过招摇,契丹人需要缓缓渗透入神都的大街小巷,这样才可长久,来日方长。
6
事不宜迟,还得尽快赶往江月楼找到诸葛王朗。
可等他们赶到江月楼的时候,江月楼已是门可罗雀,落叶满地,原本热闹异常的店面贴了封条。一行人向周围邻居打听,只听说江月楼自从上回当红歌姬璇玑姑娘死后生意就每况愈下,没多久资金链就断了,幕后老板那个死娘炮也收拾细软跑路了。
“不对啊,我昨天还没听说江月楼倒闭这件事。”展念鸾抱着剑皱眉头。虽然巡街这种工作是京兆府捕快的,不归大理寺管,可江月楼在神都也颇有名气,出了老板跑路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一点不知。
“姑娘有所不知啊,”邻居老乡想起那个死娘炮直叹气,“那个老板还欠我半个月包子钱,一夜之间说跑路就跑路。我跑到京兆府去问,他们也跟没头苍蝇似的问啥啥不知道。”
方起鹤。
好你个方起鹤,这次杀人害命之后直接跑路了是吧。平时的傲气呢,怎么没出来将所有人嘲讽一番。
相隔十年手法类似的案件,同样迷雾一般难以破解的字条。倘若这张星轨占卜字条涉及国运,那也不会相隔十年再度重现……不对,也说不定。方起鹤素来有反武皇之心,他旧事重提,妄图用十年前的占卜来掀起腥风血雨也不是没有可能。
方起鹤、诸葛王朗、契丹人、浑天监占卜……近日里发生的桩桩件件在狄仁杰的脑内碰撞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眼下,关于两起相似的长兴街坠楼案有两种初步推测,围绕着为什么两件案子会时隔十年发生来展开。
一、方起鹤也是十年前坠楼案的策划者,这本来就是一场跨越十年的连环杀人案。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两名死者身上都存在疑点重重的字条。
二、方起鹤通过别的途径知道十年前坠楼案的细节,伪造出连环杀人案,目的是将星轨占卜涉及国运的字条旧事重提。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么十年之前方起鹤才多大?年仅二十的他有能力做到吗?狄仁杰不得而知,只想起了自己的十年前,便打消了这个可能性较小的念头。十年前的自己,饶是沾了父亲夔州长史的光,也只在弘文馆谋了个学士之职。倘若十年前的方起鹤就有能力接触到谋逆势力,那么他的背景……不可估计。
第二种可能相比前者更加切实。展念鸾是通过刑部卷宗得知十年前坠楼案细节的,既然展念鸾这个大理寺名捕有机会接触刑部卷宗,那么方起鹤动用人际关系得知这一点也绝非难事。况且在元李谋逆之乱过后,所有涉及人员斩立决,唯有方起鹤一人被关在大理寺监牢里并且成功越狱。
“他在大理寺有内应。”狄仁杰突然开口,他身边的白元芳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谁有内应?”
“方起鹤。”
“是的,方起鹤越狱之后我们大理寺内部也怀疑他与内奸里应外合,可依旧一无所获。”沉默许久的展念鸾开口解释道。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狄白二人更想要亲手将方起鹤绳之以法,那么那个人就是展念鸾无误。一年前方起鹤入狱,负责刑狱这一块的是大理寺丞展念鸾。方起鹤越狱之后,大理寺上下遭到了责罚,首当其冲的,就是负责刑狱的展念鸾。
展念鸾一夜之间从大理寺丞被贬为捕头,对始作俑者方起鹤更是恨之入骨。
“那只能证明你们大理寺有所疏漏。”狄仁杰一针见血。
大理寺的内鬼还不是一般的内鬼,要么武功高强,要么智商超群,而且,还消息灵通。
白元芳拉拉狄仁杰的袖子,想起了几个符合狄仁杰说辞的人物。
素来听闻武皇身边存在四位分布庙堂军队江湖三方的密探,他们的代号分别是“冷面”、“追风”、“鹰犬”、“断潮”。他们消息灵通,手段狠辣,被他们盯上的人,无一不是涉嫌大案要案的嫌疑人。武皇为了制衡这四位密探的势力,从未同时召见过这四位密探。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其余三人的全部真实身份。
“冷面?”“普通话大人?”狄仁杰白洁同时发问。他们倒是认识一个冷面,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四大密探里面的冷面。
“就是他,”白元芳摊摊手。没办法,江湖传言毕竟与真实相比有所偏差,“‘冷面’大人去世之后,他的同胞弟弟‘凉面’顶了他在四大密探里的位置。”
“那我们也算是看过四大密探之一的真实容貌喽!”白洁乐呵呵,顿时觉得自己厉害极了。狄仁杰看了眼欢蹦乱跳的白洁,无奈地笑了笑,“看过容貌有什么,你知道冷面的真实身份吗?你知道他叫什么吗?不知道的话根本没有办法锁定他这个人。”
这就是武皇高明的地方。
白元芳摸着下巴又想起了什么,“不过听说冷面是这四个人里面武功最高的,追风次之,再次是鹰犬,最后是根本不会武功的断潮。”
想起普通话大人的那个样子,居然还是四大密探里面的武功担当。白洁打了个哆嗦,强行安慰自己那叫真人不露相扮猪吃老虎。冷面要是弱鸡,怎么可能一人单挑那么多李瑶私牢的守卫,还不动声色地溜进私牢。
尽管普通话大人最后被“七剑下天山”这设定感太强的招式弄死了。
7
与此同时,某个纱幔低垂的屋内,焚香煮茶,方起鹤恭敬地立于一旁。在他面前,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人。重重纱幔之下,看不清那人的面庞。
“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那人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绿叶。
“已经让他们重新静默了。”方起鹤说道,“只不过这几次的肃清活动中,都有外人卷入。我担心……他们会搅局。”
那人放下茶盏,瓷器落在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轻笑声从纱幔之后传来,“这有何难,除掉便是。”
“可那个人是狄仁杰。”方起鹤打拱作揖,答道。
纱幔里的那个人沉默了,一个人的生死就在一念之间改变。那人重重叹了口气,随后道:“给他尝一点苦头,让他知难而退吧。”
四人折返熙春酒坊,大理寺已经派人将案发现场保存完好,尸体送去仵作处等待检验。熙春酒坊也因为这起“意外”早早打烊,除了与死者同桌饮酒的客人,其余人均在大理寺登记过姓名后被放回家。
他们踏入空荡荡的酒坊一楼。若不是桌上残余的酒菜,还以为这间店已经关门歇业。方才白元芳还走路一摇一晃没个正型,此时突然神情凝重,把狄仁杰往身边一拉,刀剑出鞘。咣咣两声,长剑挡开几枚暗器,另有几枚暗器插在了酒坊柱子上。
展念鸾剑眉冷对,望向那扎入木柱几分的暗器,同白洁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严阵以待。
紧接着,暗器如疾雨般划破窗户射入屋内。
白洁身手伶俐,借着梁柱分布,硬生生躲掉不少;展念鸾有长剑在身,躲不掉的还可以用剑身扫掉几枚。白元芳那边就比较狼狈了,他一个人带着完全不会武功的狄仁杰,目标本身就比旁人大了不少,再加上两人躲闪自然不如一人来的方便迅速,所以只能单靠长剑硬挡。
“白元芳,小心!”一枚暗器直直朝着白元芳的颈间飞去。狄仁杰把他往反方向一推,可还是慢了一步。暗器擦破白元芳脖颈上的皮肤,钉在墙里,“白元芳!”
暗器攻势随着白元芳中击的中招停止。白洁推开酒坊大门,探身出去寻找疑似可疑行凶者,却一无所获。可她仍不敢放低警惕,转头回到屋里,发现展念鸾从木柱上小心翼翼地拔下一枚暗器,仔细瞧了瞧,又放在鼻间闻了闻。那群行凶者不会在目的没有达成之前停止进攻,除非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方才她见白元芳的伤口微微泛紫,便猜到暗器上可能沾有毒物。“是九步断魂散。”她说。
“九步断魂散?”白洁问道。
“西域奇毒,一旦入体,半个时辰之内必定毒发身亡。”
狄仁杰沉下脸色,扶住白元芳。九步断魂散的威力他们二人已经在江月楼璇玑姑娘身上看到,眼下,中毒的人却换成了白元芳。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白元芳打断。
白元芳脸色苍白,触目所及之处唯一的血色就是被那暗器所伤的地方。他哑着嗓子,摆摆手,让狄仁杰听自己说。“半个时辰,狄仁杰……我只有半个时辰了。你要是心里有我就闭嘴听我说!”白洁见状,把展念鸾拉到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偷偷抹眼泪。
“狄仁杰,我认识你也足足有两年了。这两年里,很多人都说我白元芳脑子笨拖后腿,其实我都知道……只不过,我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正巧你脑子好使,所以赖上你了。”白元芳说的急,咳了一滩乌血,“本来还想赖你一辈子的,没想到,栽在这小小暗器上。”
“白元芳你别说了,我们去叫大夫,进宫找武皇求御医,一定可以治好的。”狄仁杰失去了原本不急不躁的风度,握着白元芳的手给予他所能给予最大的慰藉,“白洁,赶快去找大夫啊!”他这句话歇斯底里,满脸泪痕的白洁被他吓到,呆了一秒,连忙跨步往外冲。
“白洁,回来。”白元芳哑着嗓子叫回妹妹,刚才男人婆也说了,身中九步断魂散的人只有半个时辰可活。与其让白洁浪费时间去找无用的大夫,不如让他趁着还能眨眼,多看两眼放心不下的妹妹,“我死之后,白洁可就托付给你了……狄仁杰。”狄仁杰闻声抬眼,对他点点头,“日后舍妹婚丧嫁娶,劳你费心。”
他无力地笑了笑,看着狄仁杰本该破案成功意气风发的眼睛渐渐暗淡下来,伸手抚开那紧皱的眉头,“这次为你挡暗器,我不后悔。只是原本说好了和你一起铲除世间作恶,还四海清明,对不起,我失约了……”
“白元芳!”
狄仁杰握拳的手重重砸在地上,濒临失控,心中半是愤怒半是沉重。他是生气的,气到发抖。方起鹤啊方起鹤,一而再再而三对他身边的人下此毒手。他把人命当成了什么?实现自己抱负的垫脚石?还是说他根本就把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当做浮萍一般?
下次见面,定会加倍奉还。
8
展念鸾见狄白二人没再说话,从怀里摸出个素色小瓷瓶,放在地上,朝白元芳的方向滚去。她下意识揉揉鼻子,缓步往门口移动,“那什么……瓶子里是九步断魂散的解药,吃一颗就行了,别给我全吃了……回头让白洁给我送回大理寺就行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站住!”这次说话的是狄仁杰,“白洁,关门!”
“好嘞。”白洁破涕而笑,不由在心底埋怨展姐姐怎么不早点拿出解药。
展念鸾也是心里苦。她有机会拿解药吗?刚说完这是九步断魂散,躺在那里的白先生就开始噼里啪啦地白帝城托孤,打断人家毕竟不礼貌。好不容易逮了个空档递出解药,还被关门放狗。实在是心里苦。
白元芳服下解药,脸色渐渐好了许多。只是身体还有点虚,估计得修养两天。
事后,狄仁杰问起展念鸾解药从何而来。展念鸾直说着解药是她今年生辰时大理寺少卿孙镜送给她的寿礼,还特地嘱咐她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狄仁杰听后,想起了在江月楼遇见的秦公子。既然秦公子这个元教中人说了九步断魂散是西域常见的毒药,那么是否赠送解药的孙少卿同西域人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孙少卿的哥哥好像是宣武派的掌门孙明吧。”
展念鸾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镜哥之前因为做官同家里人决裂过一段时间,后来宣武的老掌门去世,新掌门也就是镜哥的长兄修复二人关系,这几年才得以缓和。”
线索零星,一时间窥不出个大概。
白元芳暂时没有大碍,可坠楼案的头绪断在卷铺盖跑路的诸葛王朗和不知躲在哪里运筹帷幄的方起鹤。思虑万千,头痛不已。白元芳安慰他,与其走进死胡同,不如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回到原点?
“往常咱们办案的时候,除了检查尸体之外的第一件事是做什么?”白元芳引导狄仁杰去思考,第一步当是讯问现场目击者和与死者有关的人。
是了。他们被那张写有“来日方长”的字条带着偏离方向许久。
那张写有“来日方长”的字条的确可以把火往方起鹤的身上引,但也有可能是有人知道自己同方起鹤之间的结怨故意放了这张纸条虚张声势,将自己的思路引向错误的方向。
一行人快步走上二楼雅间,见到了同死者一起喝酒的那个年轻人。这年轻人一见到白洁就油嘴滑舌地求她赶紧放他们走,说到激动处甚至想扑将上来,“洁洁,尹大人的死跟我没关系啊。这大理寺的人把我们押在这里就是冤枉良民,完全没必要对不对。”
展念鸾眼疾手快,在那人扑上来之前把白洁护在了身后。
那人扑了个空,垮下脸来,抬头看见展念鸾的冰块脸,指着鼻子大骂:“哎呦喂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展家的凶婆娘。这么多年了,还没嫁人。我告诉你,就你这个脾气,这辈子都不会有男人爱。”
“你放尊重点,我们白家和你们郑家的联姻早在十年前就断了,又不是没有退婚,现在白洁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白元芳看不下去,用剑鞘抵住那年轻公子哥的前胸,把人抵推了出去。
狄仁杰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今天的这位嫌疑人跟白洁订过亲,后来还退过。上下打量一番,从那人的衣着打扮也知是非富即贵。听说前些日子武皇赏了一批今年的软烟罗给殿阁大学士郑大人,看眼前这公子的深衣也是软烟罗,光泽可观,应该是新料子。仔细想想神都应该没有别家适龄公子能身着软烟罗了,看来这位公子姓郑无误。
只不过,狄仁杰发现了些更有意思的事。
郑公子左手拇指戴有一玉扳指,虎口有一层浅浅的茧子,许是常常浸于赌场,玩骰子玩出来的。想来白家若干年前退婚也是因为这郑公子是个赌徒。
常在赌场厮混,没有谁身上不负点债。只不过,那死者并不像是经常出入赌场的人,反而像是常借钱给郑公子的人。也能理解,郑公子的父亲是殿阁大学士,做浑天监监正的人想要间接讨好领导,也不是没有可能。
“郑公子,你同死者之间是否有债务纠纷啊?”
姓郑的公子这才注意到白家兄妹身边站了个黑衣男子。一介布衣,懒得搭理。郑公子翻了个白眼,嚷嚷你谁啊跑到这里多管闲事。展念鸾一剑砍向郑公子的肩膀,“大理寺问话,问什么答什么,哪那么多废话。”
“欠了老尹一点钱。”郑公子低声答。
“大点声!”
“老子不就欠了他一点钱吗!等老子赢了马上就还!”郑公子横了起来,地痞无赖似的亮出脖子冲着展念鸾剑鞘的方向凑,“来来来有种你弄死我!姓展的老子告诉你别以为你爹是将军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我爹还是殿阁大学士呢,有本事你弄死我弄死我。”
狄仁杰摆摆手,示意展念鸾别冲动。
“欠了一点?”展念鸾冷笑,“上个礼拜京兆府查处赌坊,可查到了不少账本啊。里面记录你欠的巨款,可不是一时半会能还清的。”
殿阁大学士禁止他儿子出入赌坊,儿子别无他法只能找浑天监监正借钱。郑公子虽然欠了大笔赌债,可好歹是殿阁大学士的独子,别的不要,脸还是要的,就算到时候被他爹罚跪祠堂也不至于还不起钱。
“展捕头,如果我是你,会把这件事上报大理寺让他们查一查殿阁大学士家里是否涉嫌私贪巨款。”狄仁杰对展念鸾说,展念鸾会意,点头表示明白了。
如果郑公子欠下大笔巨款的事情构不成他的杀人动机,那么能还起账的父亲就很有可能涉嫌贪污了。殿阁大学士的俸禄不可能轻易还得起那笔巨款,巨款压身,不死也要扒层皮。还可以顺便查查死者的账目,估计也来得不清不楚。
复尔,狄仁杰把注意力投在死者坠落的那圈围栏。
那圈围栏的高度正常,或许只比平日里的围栏略低一点点,普通人想要越过围栏坠落并不是寻常事。围栏很长,狄仁杰让白元芳同他一起检查围栏,着重搜寻那些可疑松动的痕迹。
这么长的一条围栏,凶手不可能预判到死者会从哪一小段坠落。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松动整条围栏,这样,到时候只需在地上洒些水,死者重心不稳便会自然而然滑倒摔出去。
“狄仁杰,你看这是不是?”白元芳指着一小块凹陷下去的痕迹说道。
熙春酒坊整个建筑本身是榫卯结构的,如果后来这些围栏被动过手脚,一定会留下划痕或者榫头和榫眼之间没有完全严丝合缝的连接。只不过比起没有完全连接,划痕这个证据在人来人往的酒家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狄仁杰看了一眼白元芳找到的凹痕,眼睛亮了起来。
直接证据就是这里,他已经完全知道了凶手是怎么犯案,又是怎么将这起案件伪装成同十年前的意外相似的案件的。
“展捕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他走到一边,点了烟,“十年前的坠楼案,你们有没有在死者身上或者客栈的卧房里发现任何治疗心悸的药物?”
展念鸾努力想了想,好像……真的没有。
狄仁杰不得不去面对那个他曾经否定掉的可能性——相隔十年的两起坠楼案为同一人所为。可能实施者并不是方起鹤本人,但是能想出这个点子逃脱干系的,只有方起鹤。
浑天监尹大人应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泄露了自己患有严重腹主动脉瘤的事情,凶手得知此事后,便提前来到熙春酒坊实施了这场伪装成意外的蓄意杀人案。凶手趁晚上熙春酒坊打烊后,从外面爬到二楼阳台对雅间里的栏杆进行松动。他们先前一定有过测试,榫卯结构被松动到何种程度才能在不被人发现的同时使一个体态肥胖的成年男子坠下。
尹大人一旦坠楼,便有很大几率诱发病症以致死亡。如果真的被衙门查到了什么也不要紧,大可以把责任推卸给酒坊安全保护松懈。自己轻轻松松杀人后逃脱嫌疑。
十年前,凶手偷走死者治疗心悸的药物也是同理。倘若死者身上携带药物便可以在坠楼后服用药物,送入医馆。而凶手一定是在确定死者不服药受到惊吓必死无疑的前提下,实施犯罪。想来十年前孙少卿应该也是发现了这是一桩没有凶手的凶杀案,迫于无奈,只好把主要责任判给本来就有安全隐患的客栈,让死者的家属得到安慰。
“狄仁杰,那两张字条呢?”白洁疑惑。
狄仁杰也不知道。
9
案子破了,虽然狄仁杰并不清楚该怎么判罚。是判给被陷害存在安全隐患的熙春酒馆呢,还是变成一桩悬案等待抓到方起鹤党羽。这都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他打发白洁赶紧带他哥回家好好休息,自己得去街上买点补品什么的等会回去。
买补品是真,这次多亏了白元芳为自己挡的那一下,否则早就两眼一黑小命玩完。不过,支开白家兄妹也是真的。他有点话需要对展念鸾说。
等白家兄妹走后,狄仁杰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写着“来日方长”的字条,把它还给了展念鸾。
展念鸾眸色一沉,伸手接过字条。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字条是我放在死者衣服里的?”她问。
“在我问你十年前有没有同样的字条,你答不出来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了。”狄仁杰吐了个烟圈,“十年前那桩案件的旁枝末节你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不会不记得这张字条的存在。就算真是当时负责记录的官员有所疏漏,按照你的个性也会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而非含糊不清。”
“果然是名侦探狄仁杰。”展念鸾解释道,“昨夜有人寄信去我家,说是今日午时熙春酒馆定会发生凶案。信件是书厂印刷,根本无法查到寄信人是谁。我提前准备了纸条,想着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借题发挥一把。”
方才狄仁杰念及展念鸾和白家兄妹的旧情,没有当面戳穿。如今四下无人,便可以有话直说,“我知道方起鹤越狱的事情让你遭到贬谪,你想要捉拿他归案也可以理解。可是你这样利用我,诱导我去推断方起鹤的下落……展捕头,过分了。”
“先生。”
展念鸾想给自己辩解,于是她开口叫了狄仁杰。
“你别这么叫我,我没有你这个学生。”
狄仁杰瞥了她一眼,拿着钱袋转身就走。时间紧急,还得去买补品回家炖汤给家里那位补身体。都说君子远庖厨,那是君子未到用情时。
10
狄仁杰走后,展念鸾歪着头突然笑了。她快步步入熙春酒坊街对面的茶楼,直奔二楼某间雅室。
雅室里坐了一黑一白一长一幼两名男子,黑衣男子年近花甲,吹着茶汤里的敬亭绿雪,看见展念鸾进来,点了点头。白衣男子年龄与展念鸾差不多大,是长安城里小有名气的多重人格侦探。他没有喝茶,只是不停把玩着茶盏的瓷盖。
“我这个儿子,就是不让人省心。”黑衣男子缓缓开口,笑道,“不逼一逼他,他就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这次谢谢你,总算给他找了点事情做。”
“狄前辈客气了,我本就想让令公子替我查查方起鹤背地里在做什么勾当。”展念鸾双手抱拳,温文尔雅,“也算是,各取所需。”
【第四案·长兴街坠楼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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