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火车出站口,人潮拥挤,水泄不通,拖着行李的人群缓慢的行进着,昏黄的探射灯打在人们的脸上,倦容中写满了归心似箭。
许久,见到妈妈和爸爸每人背一个户外旅行包,两只手提着两个大大的蛇皮口袋,妈妈还拖了一个平常买菜用的拖车,风尘仆仆的从出站口走来。我说:妈妈,东西太沉了,以后少拿点。妈妈说:反正都要吃,拿过来慢慢吃。
这五年间,爸妈在我居住的城市和老家之间往返奔波。我们成为了飘一代,他们也随之离开熟悉的人和环境,跟着我们成了老飘一代。每每从家乡小镇过来,总是大包小包,包里装的几乎全是吃的。火腿,血豆腐,香肠,酥肉,土鸡是必需的,还有各种芋头,蚕豆,棠梨花,花椒和各种野生菌……
我觉得老妈简直就是个吃货。
以前在家,家里吃的几乎都是野味或原生态食物,不仅味道绝妙,还更健康。野生菌、棠梨花是自己上山采的,刺菱角是自己划船到河里捞的,还有黄色的红色的野生树莓也是自己在田埂边的刺笼里摘的,鸡呀,猪呀,都是不加饲料喂养的。
自己家放养的土鸡,肉质细腻,有嚼劲,鸡汤浓而不腻,街角也能闻到汤的浓香味。妈妈爱吃火腿。我以前常觉得火腿是过年才吃的。火腿太咸,又太肥腻,但配菜绝对一流。饵块若用火腿和鸡肉搭配,那绝对是人间美味,这也成就了我们当地的一道名小吃——鸡火丝饵块。野生菌用火腿炒出来,除了菌子的野味,还有火腿的咸香。
到夏天,听到隆隆雷声,野生菌子们就一个个从土里探出了头。那时候,妈妈约上三五好友,天还没亮,就到山上捡菌子。捡了一大筐菌子晒干了给我们存着。我爱吃菌子,菌子野味十足,细细咀嚼,有一种夏日雨后的感觉。山上路滑,菌子又藏在隐秘的松笼里,妈妈因此还摔伤过。我和妹妹都说,妈妈,别捡了,身体要紧。可是,妈妈恢复后过不了几天又重操旧业,继续上山捡菌子。我们说服不了她,只得让她小心点。
妈妈似乎喜欢一切野味。山上的马尾松上可以采到花粉,那是松花粉。棠梨花和苦柿花刚开出的花,妈妈摘来晒干了炒着吃。到秋天,山上的野生橄榄树上结满了一个个绿里泛黄的橄榄果,妈妈摘了晒干泡水喝。还有蒲公英,板蓝根,灰条菜……妈妈总能找到野菜。
野味很鲜,却总会被做成干货或冰冻起来或腌渍起来,总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这些野味保存久一点。就连野生树莓也被妈妈做成了树莓酒。
在我们家,吃是第一要务。妈妈觉得生活中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了。她总说,有得吃是福气。
这几年里,她带来了所有能带来的吃的,每一次都像是搬了一次家般兴师动众,老家冰箱里瞬间席卷而空。而当她从各种袋子各种包里往外捡带来的食物时,我觉得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魔法罐子,好像装满了永远也拿不完的食物。有时,冰凌融化了,浸湿了她的衣襟,玻璃罐里的豆瓣酱漏了,包里的衣服也染上了颜色。这些是常有的事,但只要把吃的顺利运过来,这都不是事。
有一次,因为非洲猪瘟,猪肉带不上火车,为此,妈妈四处打听,整日提心吊胆,生怕那早早准备好的火腿香肠带不过来。还好,随着瘟疫的消散,火腿香肠都平安到达。
原来,我很反对妈妈带那么多食物,毕竟,长途跋涉,太累。说多了,妈妈便生起气来,说,不带吃什么呀?后来,不再说,妈妈带来的好吃的越来越多,每次叫上好友到家吃饭,好友们投来羡慕的眼光,我则被一种强烈的幸福感包围,身体被各种美味裹挟,灵魂却好似飞上了天。
我说老妈是吃货,她笑而不答。我知道,她只是希望我和她的外孙成为吃货。
有一次,婆婆过来,竟也千里迢迢带来了各种牛肉,面粉,辣椒,苹果。我跟先生说,这些不好吃,又都买得到,何必劳神呢。先生也很无奈,劝了他妈妈也无果。后来每次来我们这,小包变大包,翻出来全是各种吃的。
我总算明白,其实,天下所有的妈妈都把自己伪装成“吃货”,只是希望他们的子女成为真正的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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