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诊
我总是做一个梦—我在高三。
但是我已经毕业很久了。
其实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稀奇事,就好像我也时常梦到我小的时候,就好像奶奶也时常梦到她年轻的时候。但是我不会像她一样说出来,她说是在怀念美好的青春,而我说多少有些逃避现实的意味。
高三那年,其实没有书上写的那么吓人,以至于我仍觉得毕业是不真实的,高考就好像每一次调考每一次月考每一次模拟考一样,下个月还会继续,还需要我们把卷子都收好方便第二天老师讲卷子的时候拿出来,我甚至没有欣喜、没有欢呼、没有狂奔,只是一种不知所措。
自己估完分以后,感觉当初写下的目标仿佛近在眼前,大致都在预料之中。可是结果不会如此—我只是考了个中规中矩的分数,超常发挥的事没有被我遇上。我从查完分数一直到天亮一直在哭,不是因为我考得不好,而是因为我知道我所有的挑灯夜读、刷的所有的题、背的所有的书、流的所有的泪全部将被否定,一个LOSER不可能努力过,或者说是因为太笨了,世人都这样想。
我总是梦见我需要再读一年或者再考一遍,读就读吧,大家都一样,我总这样想,也许我是害怕承认的,或者我希望从那里把我以后的人生完全否定。
“你说你,学校一般、长相一般、能力—我也没见有多强,难道你想靠我们吗?”爸爸妈妈拿出他们常用的口气,自从棍棒教育结束后,这种苦口婆心外加冷嘲热讽就取而代之了。
要承认自己平庸是很困难的事,我用尽全身力气去学习、去恋爱、去竞争,最后终于才有勇气去面对这个事实。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能改变,纵然有那么一点出众的地方,又怎么样呢?我会嫁给一个同样平庸的人,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然后生一个孩子,灌注我所有的爱去给我曾经嗤之以鼻的一切。然后,怀着同样不切实际的期待,让我的孩子自命不凡,让他真的以为,他与众不同。与其如此,不如就此结束。
第二诊
窗外的光很亮,树影时而斑斑驳驳的,操场上有一点喧闹,但立刻被读书声掩盖了过去,很可爱很可爱,引诱我望着出神。
老师悠悠吟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同学们,我们不要做燕雀,要像鸿鹄一样抱有远大的志向。”
“老师,我觉得不对!”
“哦,那你觉得哪里不对?”老师饶有兴趣地期待着。
“有远大的志向固然很好,可是燕雀生为燕雀,注定不能飞得像鸿鹄一样远,那么让没有能力的人不断梦想无法实现的梦不是很残忍么?”
好事者早已雷动了掌声,他们是真的因为赞同还是只是喜欢看到老师被反驳我不清楚,只是这掌声越来越响亮。我逆着光看过去,却看不清他的样子,可那毫无彷徨的声音我却很熟悉。
那是,我的声音。
那是,我初中时唯一一次提出不同的看法,那时我觉得,自己是最聪明最有想法的人。可是,我把那个自己弄丢了。
我真的有好好活过吗?如果你问我,我该怎么回答你?
当然,你看我长了这么大。
当然,你看我让大家都满意,我从不给人添麻烦。
当然,你看我的奖状和照片。
可是,你为什么要用同情的怜悯的眼光看着我?像看着一头只会吃和睡,连在泥巴中打了个滚都会沾沾自喜的猪?
第三诊
该死的梦,虽然这算不上是噩梦,但是真是该死,如果我不会做梦就好了,做梦是这个天底下最莫名其妙的事情,我厌恶至极。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用你那眼神看我,求你。我喜欢做梦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总在梦里看最想看的电视、玩最想玩的游戏,我可以是一身红衣所向披靡的战士,也可以是掌握敌情身负重任的间谍,梦里童话世界是存在的,我总和小精灵一起冒险,有的时候我还能梦到我喜欢的人跟我告白,真不敢想象不能做梦的人生。
我曾经想把我的梦写成故事讲给别人听的,为此我偷偷写故事,还学着写剧本,但是被妈妈发现了,她说,你以后不要写小说,太幼稚了。可是我不明白,一定要深刻才有被记下来的意义吗?我的第一个读者否定了我,我还在继续,可我越来越丢失了当初想要把这种梦幻分享给他人的想法。怎么样才能更吸引人、让更多的人认同我呢?我开始患得患失。我没能写完任何一个故事。
第四诊
你喜欢看童话吗?我早就不看了,我挺佩服那些儿童文学作家的,我更佩服那些做动画的,我佩服那些人,我原来以为我也会是其中的一员,那个时候我不明白,梦只有有钱的、有能力的人才配追,对,你尽情鄙视我吧,我现在就是连坚持都做不到了。选择一个理所当然的生活、走一条理所当然的路,就不会有那么多不理解,就不会有那些把你像怪物一样死死盯着的人,就不会引来你孱弱的父母歇斯底里的喊叫,你会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这才是我最恰当的归宿。
嘿,你不想说些什么吗?骂我一顿,对,你应该好好骂骂我,把我骂醒,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等着看我的笑话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怕惹恼我,他们独善其身,他们哪里有闲工夫?又有哪个有勇气做什么人生导师?可是你,你是会帮我的对吗?帮我逃离那个梦,那真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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