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致海子 2019.12.3
岁月是一种游戏
你说,我们
和那些陪伴着我们的黑头发青年一样
在一起玩耍,嬉戏
一起躺在青色的麦地上
阳光耀眼,水流清淌
回不了头
他们说,时代不允许年轻
给千万人套上厚厚的项圈
洒上圣经里众神的光辉
黑土,名马,戒指
三者将我囚禁在此处
和那些陪伴着我们的黑头发青年一样
我投入炙热的火焰
将它紧紧拥在怀里,埋在须弥山的山脚
也许,我注定熔化成灰烬
如同划过萧关的闪电
黄河把沙漠舔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镌刻在名为祖国的画卷之中
拼尽最后一余光辉,去温暖同行的青年
也许,我终将把自己烤干
只剩下一丝水迹
水迹之中众神也无法消灭我仅余的身影
附着在科尔沁雄鹰的翅膀之尖
我在沉默中,挚诚的守望着天空中宁静的平原
真正的诗人已经老去,如同哲人一般
我要带着春天和晴天的钟爱,雨季与夏季的热切
我的梦里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在梦里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即便,额头上堆满厚厚的皱纹
回不了头
哪怕我已经老了
连关节已经发出了腐朽的埋骨声响
再也没法带着我的琴走下王座歌唱
马琴声呜咽,但我已像神一样生活过
我还需要什么更高的追求
没有痛苦,又叫什么诗人
我踏着水
拥有着太阳般光辉的一生
诗歌就是我千年的岁月
我就是我,我就是永生的阳光
阳光比火愈加强烈,千万年后也不会熄灭
和那些陪伴着我们的黑头发青年一样
我们在一起玩耍,嬉戏
岁月不再大笑也不会大哭了
游戏什么时候结束呢
女孩的马尾.致张枣
窗外的盛夏之水
滴答 滴答
于是 我第一次听见了女孩的马尾
她低下头 羞怯的叹息
可望而不可即的四散逃逸
沉淀 摇曳
缀满了后半夜的星星
多年以后我曾揣测这个钟情的意义
比如看她沿着青瓦
高贵的攀上一小株月桂
公主般轻吻,轻吻着湖面那蘸满阳光的琴弦
然后抚平鱼和鸟的眉睫
各自远扬
比如看她摸摸风筝
浅笑着吹熄一小朵流云
将发梢挽在纤巧的耳后
然后沿着青色的水鸟走上白塔
一同结网
所以 在这个透明的清晨
我不再疯狂地作一个诅咒时光的放偷人
我不愿再迢迢洛水
不愿再花一天又一天的时间想了又想
她是否将光阴嫁给了诗人身后那堵斑驳的影
影子啊
是否浸透了眼前的窗纸
浸透窗纸的盛夏之水
滴答 滴答
她轻轻的低下头
羞怯 叹息
于是 我第一次听见耳中消失了女孩的马尾
海葬. 致顾城
黑夜已逝 海水终将拥覆我的灵巢
柔石顽触着困倦的双手
踮起脚 高高的却怎么也够不着
正午无阳 海鸟流泻在月牙色的陵寝上
尘世很远 道阻且长
他们在激流岛上欢笑
说他们呀早就知道——
我的身子已经漂荡了很多年 不痛不痒
我的身子已经漂荡了很多年 不哭不闹
光. 致北岛
神说若有光 所以有光
若有言说证明此间有罪
那么 在所谓的天堂里
我是否该独自歌唱
若有先知从岩缝中爬出 侧身张望
望着他的灵魂被我摁在地上
望着匠人捕捞了一夜的萤火
戴上枷锁 熔铸成太阳
若我将北岛投射到行板里
音符褪色有如多年后的白发苍苍
若我将苹果扫射到句读里
弹孔和摇篮仓皇了一整面围墙
若我将命运、生活、叹息反射到镜子里
命运的释义就不再是命运
神说若有光 所以有光
我将所有的光芒囚禁在落日上
仰起头
砸破最后一个天堂
贴纸. 致欧阳江河
蠕动,揭开铜版纸的薄膜,
用手指将意象、表征和隐喻埋入脆弱的肉体,
令它背负起不能承受之轻,
晒笑着,我竟无法将贴纸对折,对折,
将对折的燕尾蝶羽翼渐次剥离,
将潮湿、温润、沉郁的一半与絪緼成一半的夕阳对折。
晕染,不意味着枯萎成对折前的一半,
就像月光的肉身沿着锁骨滑落,滑落,
就像错时的花儿沿着锁骨滑落,滑落了我盈缺的一生。
它说,半夏的厚度足以支撑更为厚实的肉体,只是比往日略为阴郁。
它在哪儿呀?
贴纸在正中间沉默了我。
雀跃在香草山的云水间,
就像贴纸沉默我的梦…
我曾经在多年以后回忆是否我将会拥有从前的两片贴纸,
它们在那儿,开满白头的卧姿令玫瑰无法挣扎。
一片是海水,一片是火焰。
左手食指的无花果叶涓生出情人的味蕾,
我将她揉碎在胶片和底纸掌纹的涡心,通了性灵,
贴纸也顺从了贴纸,和那深情远意,
背对背,羞怯逃离,相吸,娇俏贴近,合体,
胶水黏接,情人间浓密的深吻浸透了世间最纯美的脸。
同质难以稀释,粘连的是胶水还是蜜糖的肉体?
我看见花开叶落,万种风情,还有
一朵石墨在街角不言不语...
贴纸封口的纹理在一昼夜间固化,枯萎,皲没,
在脉络分明的高脚杯中液化成丧弃的痛感。
呓语,
呓语是诗人在卜辞里除了背叛以外能见度最大的痛感,
半松半握在阳春三月的叹息中,深凿出浅水的流痕。
上弦和下弦的词根撕裂成上下的两片,就像
玫瑰的焚烧,落日的游恋。
而我悄悄的从余晖中走进增塑剂浸透的哑面,
恰好避开浮沉的图章和漂荡的胶质。
假若水鸟不曾掩入耳坠,
预言的梗草是如此的耐人寻想:
四月的玫瑰和她远嫁陌上,
二十多年的落日遥葬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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