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御府的喧嚣截然相反,夜幕下宁静宽广的青石大道,一眼望去两侧并排的均是一座座院墙高筑的大小院子,院门前摆放着形态各异的镇宅石狮。
位于道路中央的一座大院,院门前清冷的灯光下,两名佩刀甲士警惕地注视着向着大院而来的烎展三人。
距院门还有约莫十步之时,烎展示意小狮子和刘明二人在原地等候。他独自一人走到院门台阶之下,抬眼看了看牌匾上的“军将府”三个大字,稍稍抱拳道:“这位军爷,劳烦禀报一声,五象郡烎展特来拜访王军将。”
当中一名甲士上前两步出声道:“这位公子请回吧,军将有令,掌灯之后任何私人拜会一律回绝,你可以到这条街上打听打听便知,并不是我等故意为难与你。”
烎展听了也不再啰嗦,从胸前掏出信封说道:“那劳烦军爷将这封信代为转交王军将,是他家乡之人托我捎来的。”
把信交于甲士之手,烎展也不在停留,领着小狮子二人转身离去。
“小展哥,这王江涛都被贬了还这么大架子,早知道咱们就不揽这活了。”小狮子嘟囔到。
“就是就是,都怪那龙使,吓得人家天黑之后都不敢见人了。”烎展转头应和到,还故意用眼神瞟了瞟一旁的刘明。
刘明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继续直视前方,而心里却想着,你现在也是龙使的好不?还是管龙使的龙使的呢。
军将府书房中,王江涛此刻正在和郭灵林在棋盘上较着劲,书房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禀军将,门外报说有一公子捎来你家乡故人书信。”
“拿进来”王江涛把手中的棋子在桌上的木盒里,开口说到。
王江涛接过信,看到信封上的清秀字迹急忙将信封撕开,抽出里边的信笺,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挂起了冰霜。片刻之后,他立马冲出书房朝着军将府大门跑去。
郭灵林见状也赶忙放下棋子跟了出去。
王江涛迈出大门,值守的两名甲士见了急忙低头抱拳“参见军将!”
王江涛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开口问道:“送信的人呢?”
“禀军将,送信之人说是要拜访军将,我告诉他掌灯之后任何私人拜会一律不见,他将信留下之后便离开了。”之前和烎展说话的那名甲士回答到。
“可曾留下姓名?”
“禀军将,来人是名年轻公子,自称是五象郡烎展。”
听到烎展的名字,王江涛立马转过身盯住这名甲士,然后又微微皱眉看向一并跟着出来的郭灵林。
郭灵林走上前来,对甲士说道:“好了你们继续值守吧。”
甲士回到原位之后,郭灵林对王江涛说道:“大哥,这你可怪不得别人。你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除了到任当日接受了城主府的接风宴之外,对于这吴淞城官场上的往来应酬你是一概回绝,还定下了掌灯之后概不见客的规矩,非要做那官场上的孤家寡人,哈哈,这下好了吧?当初说是再见这小子要请人家喝酒的,这会可是连门都没让人家进。哈哈……”
王江涛也自嘲地笑了笑,并不反驳,而是将手中的信递给了郭灵林。
郭灵林接过信之后扫了一眼,脸上的笑意也全都收了起来。
说了句“我这就去安排”之后,便转身向着军将府里快步走去。
是夜,王江涛向城主府告假七日之后,便带着郭灵林和陈剑勇二人连夜出城,骑马向着松林城雕江镇奔去。
烎展三人回到君御府小院,酒楼和山巅的喧闹待得进入后山之后便觉得弱了不少,再等到进入小院之后更是已完全感受不到。院内清静典雅,半个多月没有睡上一顿安稳觉的三人,并没有急着去见识君御府内的纸醉金迷,而是各自早早睡去。
次日一早,烎展洗漱完毕来到院中,发现刘明和小狮子似乎还没起床,便独自来到前边的楼酒。只见酒楼内弥漫着隔夜的酒肉余味,而一群伙计正在不急不忙地打扫着。看着这些伙计一个个精神饱满的样子,想来已经新的一拨人来接手了。经营这么大一间酒楼,夜夜笙歌无一日断绝,还不算后山那些,真不知道要多少人手才行。用过早饭之后,当烎展再从雅间出来之后,便发现之前酒楼内的余味已经完全散尽,变成了一股淡淡的幽香,让人很是放松,而桌椅也都规整到位,只待再有客人上门。
烎展从一楼一直闲逛至五楼,除了刚登楼那会会有人过来询问有何需求,在烎展表明只是随意逛逛之后就再无人上前打扰,任凭烎展四处走走看看。那些从烎展身边而过的伙计侍女们都会停下脚步,弯腰问候之后才继续前行。
看着楼上偶有木门紧闭的厢房,想来就是那些宿醉未醒之人留下来过夜了。
烎展走到一间房门敞开的江景厢房之内,凭窗远眺,数十里江景一览无余。
这时一侍女轻声走来奉上茶水,“公子用茶”声音温润而婉转,放下茶碗后就弯腰退步离开,留下烎展一个人独处。
一盏茶的功夫,烎展下楼向着后山走去。
后山绿植郁郁葱葱,青石板主道可供车驾驱使,主道两侧蜿蜒着无数条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小道,可通往后山各处。
每处院落之外都设有一间小屋,小屋内会有一名伙计和两名侍女随时等候住客的吩咐。
坐在小屋内的伙计和侍女见到门前经过的烎展向着小屋里看来,三人赶忙起身问好,待到烎展走远方才坐下。
烎展一路走到君御府西边的侧门,这里主要是供君御府的人员货物进出,客人想要从这进出也自是可以。烎展注意到在侧门再往北,位于整个君御府西北角有着一处封闭的大院,从外边看去只见这院内一栋方方正正的五层青石原木楼房,门窗皆是闭合。
烎展好奇之下便向前走去,一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的是各种身份打扮之人,人人步伐轻快,频繁进出那座大院。富商、老农、少年、壮汉、乞丐、女子、老妪等等,有的轻纱遮面,有的罩着斗篷,而这当中竟然还有官方军士打扮之人。
这些人到了院门都会亮出一块不知什么来头的腰牌,匆匆忙忙进去,又再匆匆忙忙离开。
烎展来到门外,见有两名护卫值守,便上前询问:“这位兄弟,这里边是何处?”
守卫并无不悦之色,而是耐心回答道:“回公子话,这是我君御府的四海阁,是寰宇评和四海评的发布之地,无我君御府身份印信不得入内。”
当世双评,比双榜还要权威和全面的存在,这后面所蕴藏的情报体系该是何其庞大而复杂。这就是烎展此次前来最想要知晓和见识的地方,就这样处在后山一脚,院门只有两名守卫值守。
烎展听闻守卫所说,后退几步,然后盯着院内的大楼和进进出出的人群驻足良久,同时心里也在默默盘算着什么,守卫见此也并不驱赶,只要烎展不靠近他们也就视而不见。想来这就是君御府的自信,明摆着在这,不怕你知道,也不怕你惦记,在这君御府之内,他们就是主宰。
接连几日,烎展除去吃饭睡觉都是在君御府内走走看看,小狮子和刘明陪了两日之后也被烎展给抛下了,让他们想干嘛干嘛去,反正银子是带了不少,别一下子挥霍完了就行。
而军将府这边,匆忙赶回雕江镇处理完一应事务之后王江涛方才回到府内,听属下汇报他们不在的这七日,军将府先后派出去不下百人,却始终没在城里打听到烎展三人的下落。后来还是郭灵林建议,不妨花些银子向君御府打听打听,或许会有收获。
当日下午,王江涛只身一人来到君御府后山山巅大殿,向着二楼经营情报的地方走去,而此时烎展和小狮子以及刘明正在一楼的赌场内玩得不亦乐乎。嗜赌是很多人体内所潜在的本性,烎展和刘明见小狮子每日都往这跑,起初也是不以为意,小赌怡情,而且对于赌场和赌档当中的门道他们也都知晓。但是今日一早本着来看看的二人,在小狮子的怂恿下试了试手气之后便渐开始乐在其中,还有些无法自拔,这一待便是一上午。
而上到二楼的王江涛坐在一雅间内,片刻时间,一清秀女子从后边走了出来,将一托盘放到桌上,细细询问了王江涛所打听之事。
“一二十来岁男子,身高六尺,身边有一白面白衣护卫和一小个兽人,兽人披着黑色斗篷……”王江涛将他从守卫那听来的描述一一道来。
女子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之后,把写有这些内容的纸张装进了一烫金竹筒之内,然后说道:“五十两银子,如有消息届时我们便会派人前往军将府告知王军将。”
对于女子道出自己身份王江涛并不意外,他掏出银子放进托盘。
见此,女子便将竹筒封装之后,起身走到墙边一类似暗格的地方,将竹筒从一圆洞塞了进去。
华灯初上,用完晚饭的烎展三人觉着在这君御府一连呆了八天,今个又是在赌场玩了一整天,商议之下决定到城里边逛逛。
君御府大门外仍旧人群车流涌动,各种小商小贩也是随处可见。
在一处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一孩童牵着自个爷爷的手,在那闹着要买糖葫芦,一脸笑意的小贩也在一旁不时地搭腔诱惑,而孩童爷爷显然因囊中羞涩有些犹豫。
这时,一辆宝马香车停在小贩跟前,帘子掀开,走下一俊俏公子,公子下车之后又转身从车内扶出一身材婀娜,面容娇羞的女子。
二人向着君御府走了几步,边走还边打情骂俏,公子的一只手搂着不堪一握的小蜂腰,笑容间尽显风流。女子在他耳旁细语几句,公子便回身来到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掏出一锭银子往小贩身上一扔,一手夺过小贩手里插满糖葫芦的木棍,转身向着在原地等候女子走去。
而一直在闹着要买糖葫芦的孩童见此,立即放声哭了起来,一把扑向俊俏公子,抱住他的大腿,一边哭喊着“我要糖葫芦,我就要他葫芦嘛”,一边将哗啦啦的眼泪和鼻涕往公子的亮丽衣衫上抹去。
孩童爷爷吓得脸色刷白,赶忙小跑上去,一把抱住孩童,一面点头哈腰地向着俊俏公子道歉。
俊俏公子满脸怒容,低头看着这一老一小,狠狠吐出一口气,然后将一串糖葫芦摘下扔到了孩童爷爷身上。
孩童得到了糖葫芦虽然还在抽泣,但笑容已在脸上挂住,爷爷则是连连弯腰道谢。
俊俏公子一脸献媚地将糖葫芦递给了正在等她的女子,女子却一脸嫌弃地转过身去,公子急忙一边跟过去一边讨好着。
二人间你来我往说了几句之后,只见女子撒娇般指着坐在地上的孩童和蹲在他身旁的老人说着什么,讨宠的眼神中不时流露出几分嫌弃和阴狠。
俊俏公子听了女子的话后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一旁随从,然后走到孩童身前,一把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抢了过来扔到地上,之后又恶狠狠地踩上几脚。
待孩童反应过来时立马哭了起来,指着俊俏公子哭喊道:“你还我糖葫芦,你还我糖葫芦…”
孩童爷爷立马将孩童拦了下来,死死护在怀里,站起身来往死里给俊俏公子哥道歉。
公子哥不耐烦地走了回去,在扈从的护卫下搂着女子向着君御府走去。
而跟在女子身后的小厮放慢了脚步,待得自己主子和公子哥进了酒楼,他便冲着还在可劲道歉的一老一小走了过来。
他走到老者身前,左手一把抓住老者的衣襟,右手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抽得老者一个不稳将自己怀里的孙子给摔到了地上。孩童摔坐在地,加上被眼前这一幕给吓住了,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之前的动静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而此刻更是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刚走出门外的烎展三人见状也跟了过来。
三人挤进人群,只见到一灰衫小厮在那逮着一老人家时不时地抽着耳光,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你个贱骨头,谁给你的胆子敢和我家小姐抢东西,反了天了你,还有你这小贱种,哪个裤裆没管住把你给拉了出来…”各种粗俗言语从这小厮嘴里翻着花样往外蹦,都不带重复的。
边说还边抽耳光,偶尔还踹两脚坐在地上哭喊的孩童。
人群中议论纷纷,不少人想要出来制止,都被身边的人给拉住了,低声耳语说着什么,然后想出面制止的那些人只得狠狠地“呸”了一声就不敢再有其他动作了。
小厮见此更是有恃无恐,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在那摇头晃脑地显摆着。
烎展狠狠地握了握拳,转身向着人群外走去,走到一做煎饼的小摊前,抛下一两银子,抄起摊面上的擀面杖又回到人群中。
烎展来到还在洋洋得意的小厮身后,提脚一个侧踹,直接踹在了他左侧膝盖腿弯处。小厮站立不稳,立马松开老者向斜后倒来,烎展右手先是一个反抽,擀面杖直接抽在了小厮左肋之下。
吃不住疼的小厮“啊嗷”的一声之后,便像只熟透的大虾一般蜷缩在地痛苦的抽搐着。
烎展跨过小厮扶起老者和孩童,将他们让到一边。
小厮缓过气来之后,脸上仍是痛苦地扭曲着,一边恶狠狠地盯着烎展,一边咬牙道:“你个杂碎,你可知我是何人?你竟敢动我,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你!”
烎展面无表情,眼神更是平静而冰冷,他抄起擀面杖,朝着小厮的右肋一个大力反抽,小厮只得用右臂去挡。然而这一下,就连人群中都能听到“咔”的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小厮疼的面色煞白,冷汗直流,已经叫不出声来,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烎展蹲了下来,手脚并用,将小厮的右手整个掰直之后用膝盖压住他的手肘后边,另一只脚则踩在他右手的手腕处,使得小厮的整个手掌摊开在地面上。
“之前的我不管,我来之后看到的,你甩了这老人家四下耳光,踢了这小孩两下,刚才我抽你两下,现在还有四下。”烎展冷声说到。
烎展也不管小厮如何反应,竖起擀面杖就冲着他的手背用力捅了下去。
“啊!我要杀了你!啊!”小厮的另一只手一面拍打着地面一面痛苦地嚎叫着。
一下、两下、三下,到了第三下,小厮已经痛得彻底晕死过去,烎展仍旧不停,第四下。小厮的整个右手掌已经是血肉模糊,露出了碎成一段一段的森森白骨。
一旁的老者将孙子的脸埋在自己胸前,痛哭流涕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人群里一片沉寂,一些知道小厮身份的人赶紧跑开,深怕被殃及,也有一些不知内情或是胆大之人在回过神来之后爆发出阵阵叫好。
君御府大门的护卫自是早已清楚这里的一切,但是对于大门之外的事他们一概不管,当然也早有识得小厮身份的人跑进去报信去了。
片刻之后,俊俏公子牵着那名女子来到这里,只见小厮右手血肉模糊地晕死在地,而一年轻男子正坐在他身上,手里拄着一根满是鲜血的擀面杖。
俊俏公子眉头紧锁盯着烎展,他身旁的女子可就沉不住气了,立马冲上来就要一耳光甩到烎展脸上,然而她甩出一半的手掌却被一只如铁钳般的大手给死死攥住。
女子手腕吃疼,惨叫:“放开我,赶紧放开我,我爹可是四海镖局的高四海,你敢动我!”
刘明随手一推,女子便翻滚在地。
俊俏公子见对方听到高四海的名字之后有了收手的迹象,方才走上前将女子扶起。
“呜呜,鹏哥,你要为我做主啊!”女子哭着撒娇到。
“在下陈鹏,这吴淞城城主府财务使便是家父,不知这位兄弟贵姓?眼前这般又是为何?”自称陈鹏的公子哥试探到。
“你也不用探我,当下这事我既然做了我肯定认,至于为何,我想那女的肯定比我清楚。你说你爹是财务使大人?那女的说他爹是四海镖局的高四海?我给你们半个时辰,大可以把他们都叫来,我倒要看看这世道到底是这人境的法度大,还是这人境的权势大。”烎展一脸平静地说到。
“鹏哥?!”女子听到烎展如此说也感觉到了事情或许并不简单,只得问向陈鹏。
陈鹏摇了摇头,先是和女子耳语几声,接着又向身边护卫吩咐下去,就见他和女子的护卫都匆匆忙忙离去。
烎展闭着眼睛坐在那小厮身上,擀面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地面,“嘚嘚嘚嘚”的声响仿佛敲在在场的每个人的心头。
两刻钟之后,远处响起阵阵马蹄声,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身后领着数十人骑马而来。
一行人翻身下马,见到来者,女子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梨花带雨地向着中年男子怀中倒去,“阿爹,你终于来了,呜呜呜……”
“没事,没事,阿爹在这,谁也奈何不了你。”来人正是四海镖局的高四海。
高四海将女儿交给身后扈从,转身向着烎展走来,“哼,听闻你口气不小,想要见识到底是权势大还是法度大,你小子是哪里来的过江龙吧?今天我就不怕告诉你,就你小子这点道行,在我四海镖局面前屁都不是!”
高四海话音未落,只听见身后又是一阵马蹄传来,人未到而先闻其声,“那再加上我呢?!”
烎展闻声抬头,没想到来人居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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