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

高中毕业那个暑假，我和孙大狗一起商量着做个兼职，赚点零花钱。

我和孙大狗属于臭味相投，是两个生活完全依靠父母，平时就爱白日做梦的人，我俩一直认为增加生活阅历对未来的人生大有用处，于是一拍即合，清早兜里揣着一百块钱去了市里最热闹的购物区。

各大网站上提供的兼职多为长期兼职，加上当时我还差点时间成年，所以可供选择的职位并不多。家教，促销，发小广告是我们两个大概努力的方向。这些工作往往不是很费力，薪水也不算太低。不过令我俩困扰的是，我们两个谁也没勇气一家一家敲门问是否需要帮忙。我和孙大狗站在热闹的街上面面相觑。孙大狗忽然一拍脑门：“我突然想起来朋友圈里有人在发兼职的小广告。”

孙大狗立刻在手机里翻找了起来，半天后举着屏幕给我看：“你看，就是这个。”我凑过去，上面显示的是一张色彩缤纷的小卡片，写着“招聘学生兼职”和五花八门的职业条目。我们试着拨打给出的电话号码，竟然没过多久就通了。

电话那端的人很是客气，简单说了向我们解释了一下。原来这是一家提供兼职平台的公司，但求职者需要通过面试。放下电话，我和孙大狗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向着电话里提供的公司地址赶去。

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有个接待的姐姐把我们领进了屋子。公司规模不大，一共三个大屋子被分成了若干个隔间，我们被安置在最大的隔间里。屋子里除了我们还有和我们一般年纪的男女。接待人指了指屋子正中央桌子上一个册子，让我们留下姓名年龄和电话，又看了看我们的身份证，便自己离开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在我们忍不住第三次离开屋子前，一个中年男人进到了屋子。他向我们展示了兼职平台，里面的确有很多兼职信息，有些看起来报酬也很丰厚。这个平台真的很让我心动，我想着报名大概就是给我们每人注册一个账号方便我们使用平台吧。

他讲话时表情严肃又认真，让我想起了我的班主任，引得我不得不竖耳倾听，入神处还随着他点头，我觉得我的兼职终于算是有了着落。不过当我以为他要讲完了时，他却又提高了音调：每位注册成为会员需要缴二百元，使用平台期限也只有三个月。二百元对我这样一个高中毕业生来说不少，甚至我翻遍了全身的口袋也没有这么多。我和孙大狗交换了一下眼色，发现她也是一样的不安和困惑。

男人自然看到底下人脸上多有难色，出言安慰：没事，做两天兼职这些钱就回来了，如果做一个月，还会在乎这点钱么？

屋子里有人在小声地商量着，有一个女孩站起来表示愿意缴纳，接着纷纷有人在其后报名。我觉得那个男人说的不无道理，咬咬牙，向孙大狗借了钱，两人各注册了一个会员。

平台上的兼职信息真的很多，但是很大一部分有我们达不到的限制条件，可做的只有那几个。我们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屋子，在楼下买了两袋面包店的特价面包，一边走一边研究下午先做一个兼职试试。

孙大狗提议发传单，这个活其实很好做，要求时间也短，只要在固定时间内把传单发完就可以，无非晒晒太阳吹吹热风。平台首页就有一个离我们很近的职位，先打了个电话征求雇佣公司的同意后我们便兴致勃勃地赶了过去。

这家公司在一栋大厦的一个室，我们到时门是开着的，说明了来意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接待了我们。他说工作会给我们安排，只是需要我们等待一会，他现在有事忙要出去。

我们乖乖地站在楼道里等着，他离开没多久一群男孩子便吵吵嚷嚷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人背了一个包，包里鼓鼓囊囊。他们有的轻蔑地看了看我们，打了个口哨就走了。我回头问孙大狗，这些人莫不是发传单的，但是为什么其中没有女生呢。

孙大狗安慰我，没事，发传单的时候我们两个在一处发也没什么关系。

我们在走廊里耐心地等着，走廊的尽头有两个凳子，靠墙站累了我们便坐在了上面。我抢来孙大狗的手机玩了会单机游戏，又担心手机没电便还给了她，没过多久就困的睁不开眼，连话也懒得说，只是安静地等着。

我们大约每半个小时给那人打通电话，那人很客气，说马上就回来。过了一个小时果然又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出现在了门口，不过他连一眼都没看过我们，匆匆进了门又匆匆出去。我拉着孙大狗，不确定这个和当初接待我们的是不是一个人，孙大狗眼神犹豫：不能是他吧，要不然怎么能不理我们呢。

我们等了三个小时，终于等不下去了，天色已经擦黑，工作看来是不能给安排了。我一想到被那个人当小孩子耍了一下午，就气得心砰砰狂跳。我们两个出了大厦后，我抢过孙大狗的手机给那人打了个电话，那人依旧是客气的接了，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让我们两个做无谓的等待，电话那端的声音立刻变了，中气十足地骂了起来，他反问我，他就是故意让我等，可是我现在能拿他怎么样呢。我气得差点骂出口，可对方抢先把电话挂了。我把快溢出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仔细想了想，发现我真的对他没什么办法，我只能搀着无言的孙大狗，一遍一遍地诅咒这家公司尽快倒闭。

我悲哀地意识到，没人能保证我们的权益，也许未来我们步入到社会上，依旧会受到这种待遇。我头一次恨自己没有生在权贵家。

第二次我们选的兼职就靠谱多了，是某品牌的饮料促销。星期五去做简单的培训，星期六星期日上岗两天。我和孙大狗两人分别被分到了两个离我们家不远的超市，相互约定电话联系。

我早上提前一个小时赶到了超市，但似乎已经晚了，旁边卖泡面的小姐姐早已经支好架子穿好围裙，而我还在为和我玩捉迷藏的道具焦头烂额。第一想法是找超市的饮料供应商，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全程忽略我在后面的追问。我只好去找泡面小姐姐，她倒是很客气的和我讲架子一般都放在了地下室。

我在这个超市里买了两年东西，头一次听说还有地下室这种东西。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了一会，还是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我循着昏暗的灯光找到拜访饮料的位置，角落里果然放置着道具。铁架子倒还好一些，上面的贴纸都被上一个做兼职的人团在了一起扔到了垃圾桶。

架子空空的看着也难看，我万分不愿意，还是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并扯平了它。这群东西十分沉重还脏，不仅弄脏了我的白色工作服还挂坏了我的裤子，所以即使通往地下室的门上写着不让购物车入内，我还是悄悄推了辆把这些破烂运了出来。

当我把柜台设置好时，超市已经开门一个小时了。迟到也要扣钱，我心里估摸着今天的工资估计要被扣没了。超市管理层的人过来尖声指责我周围的地面太脏，让我立刻擦干净。过了一会泡面摊支起了锅，面条料包下好后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旁边卖酒的大妈悄悄去尝了一点，赞不绝口。

没多久我面前的一块空地竟生出了一块绿毯子，我仔细一看，是化妆品搞促销。毯子上生出了一张小桌子，一个落地灯，和灯旁摆的整整齐齐的礼品。四个促销员站在毯子的四角，把我面前的路堵得死死的。我猜这下任是我在后面跳舞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了。

中午一个顾客问我大瓶装的成箱的饮料去哪里取，我带着他寻到了地下室，却没有哪个超市工作人员愿意将他的手推车借给我运饮料，大概是担心我偷了他的车。我的上级，那个供应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最终那个顾客选择了自己扛出来。等我忙完这些，我的午休时间还剩十分钟。

终于熬到了晚上，收拾好了柜台我便逃也似的回到了家。一天的努力成果就是卖出了四瓶促销饮料。

我筋疲力尽地回到家，发誓决不在明天的工作中哭出来。我打电话问孙大狗她这一天过得如何，她告诉我她没待多久就被超市的管理人员因为没有专门的工作证给赶了出去。我快被笑死了。

两天我一共卖出去八瓶饮料，没有销售奖金，基本工资是一百九十八元。那天我看到新开的银行卡里的第一笔钱，心想着我的暑期兼职生涯也到此结束。我的热情在短短一周内被磨得消失殆尽，甚至一想到兼职就双腿发麻，口中发苦。我算了算收支，发现如果加上兼职平台上缴的那两百块，我还赔了两元钱。罢了罢了，我再不想赚钱，那两元钱权当是提前窥知社会的，一点学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