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娴小鱼
图：娴小鱼
在学校门口，一位父亲边走边回头对他的女儿说：“爸爸先走，去XX办点事，一会你妈来接你，你在教室做会作业等起。”
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要出门时，总大声的说，我去场上去转转。或者，我上坡去了，太阳晒起来我就回来。
那时父亲已退休在家有些年头了。我常带着半岁的儿子回乡下老屋与父母小住。
父亲与母亲总是要留一个在家里陪着我，带娃，一起收拾家里的卫生，一起去地里摘菜回来，一起洗菜一起说话一起做饭……
然后空下来的时间，我就在家里翻箱倒柜收拾姑娘时的我所有物件。
父亲当年从城里买给我的那袭藕绿色百褶裙被翻出来，曾是十里八村唯一的稀罕衣裳，那真是吸引大人小孩眼球啊。
1957年，21岁的父亲在国防军工厂工作就已经是国家三级技工，48元工资。48块钱对如今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概念的，而对生于30年代长于40年代工作于50年代的那几代人，甚至于60年代以及前70年代初期的人们来说，是能清楚当时那40多元钱是多少人渴求的数字，也更能深切的体会那象征着有什么样的生活水平。
后来父亲为了爷爷为了我们这些儿女，回到乡镇企业工作。父亲一个人供应证上的粮票额度并不能使孩子们吃香喝饱。但父亲人缘特别好，那个粮票制时代的年月里食品站站长跟父亲的关系都好得像穿一条裤子。最好的单位还有一家就是粮站。粮站的站长也是父亲的把子兄弟一样的朋友。我们家时时有一背篓一背篓的骨头背回来，大铁锅里咕噜咕噜吐出气，香味飘窜满屋。我们啃着骨头，喝着肉汤，哧溜哧溜吃着粮站里特供的精面条。
直到现在我也不能如我那些同龄一代人那样对那时的苦有更深的体会。无法感同身受只因为没有经历那些挨饿的日子，没有尝过那些一年到头也品味不到肉香的生活。我不能切肤的感知那些深深的痛苦与渴望。但是我能从当年舅舅家姨妈家姑妈家婶婶家以及他们的下一代人不停的来往我家中的行走中，感受到那时生活的艰苦与不易。
严幼韵的父亲说：女孩出嫁之前应该尽情享受，因为婚后的生活可能就不那么惬意了。 严幼韵父亲给了她尽情享受的条件。而我也同样幸运的，父亲也给了我那个时代相对优越的生活条件，让我得以尽情享受。我像一颗种子，从发芽到幼苗到长成树的阶段，都沐浴在充足的阳光下和爱的雨露中，我生命的所有根须脉络里都充满了强健有力的力量。后来无论遇到风霜雨雪，电闪雷鸣，严寒苦冬，我都不惧怕，因为内心笃定，所以能够面对，并屹立不倒。
小时候，孩子的天性是好玩，而那时是没有什么玩具的。即便像父亲那样在城里工作有当时最高的收入的我们那个家庭来说，因为孩子多，我们一样没有像现在小孩子们那样五花八门的玩具与游乐。我们的玩具是父亲手制的木头手枪、陀螺，用竹制的弓箭。游乐就是白天满山遍野的玩耍嬉乐，晚上坐在蚊帐里面，父亲在另一头就着煤油灯的灯光跟我们做影子游戏。
父亲最多的还是给我们讲：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岳飞传、红楼梦之类。小小的我们哪听得懂呢，但是父亲却不管不顾的讲着。
那时家里除了父亲爱讲的那些书外，还有《故事会》、《婚姻与家底》、《知音》，好多好多小人书，就是连环画也叫图书。夜明珠、三毛流浪记、海底女儿、白雪公主……。反正家里有一间房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包括父亲的工具书在内。我想我是从那里爱上了读书的，至今也还是最爱看书，各种各样的书，书让我心胸开阔。
记得有一次放学了，我斜挎着军绿色帆布书包，一边走在大街上，一边津津有味的翻看着文成公主的图书，被迎面碰见的父亲一把抓去了书，我还沉浸在故事里，还没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状态呢。晚上父亲等我做完了作业，把图书拿过来说：走路就走路，要看图书坐下看，边走边看，摔倒或撞着自己与别人了，你说是好事吗？做事情要一心一意的。父亲让我那时就明白，要玩就玩个痛快，要学就学个踏实的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了。这对于成长与成年后的我是收益无穷的。
图：娴小鱼
父亲也是严厉的。那时我们六秭妹除了大哥二哥外，其余剩下的我们四个都还在读书。小学五年级，我期未语数考了95与98。回家，父亲坐在厅里，我自己得去把墙上挂着的二指宽的他用竹片制成的竹板子拿过来递到父亲手上，再自己去端来条凳，然后俯在条凳上，父亲就动手开始“竹片炒肉丝”了，其中是不充许哭鼻子叫嚷的。
这个家法是对我们每一个孩子一样的。不只是学习上，其它事犯规犯了错一样如此。
如今的孩子再不可能这样动武，可是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去深究一下：适当的武力对教育孩子真的没有一点点好处吗？
在父亲的那些宠爱与严厉要求教育下，我们六姊妹如今都为人正直，处事妥当，心地善良，虽无大的成就却也都安安稳稳的过着日子。
想起了2008年，十七年不遇的大雪，我回去了老家，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碳火温暖，我坐在父亲的面前，托着双手，听老父亲摆龙门阵。继尔与父亲对饮，说说笑笑。那个冬天，真是快乐啊。
而父亲最后离世前，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不说再见永远的再也不见。死亡是人生唯一最残忍的接受。我无可奈何，却也只能强迫自己接受。
今日清明，父亲离开我五年了，我知道这是事实，父亲走了，永远不再见。一如门前樱花落 地，了却了一段尘缘，就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人生有限，所以珍贵。我要在有生之年，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保持一份平淡而坚定善良的心，在人生这一场PARTY中，好好享受一切。愿我们都渐行渐爱是深情，珍惜每一个日子，珍惜每一个日子里我们爱和爱我们的人。
（娴小鱼个人公众号：半笺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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