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除夕夜做的清醒梦
我缩在牢房的角落中瑟瑟发抖。
好黑……好冷……
这牢房只有一个小窗，可以看到外面。冰冷的月光洒进黑暗中，为我带来一丝光明。
可是，太少了。
穿的是夏天的服装，但现在的季节却是寒冬。
脚已经被冻得从疼痛转为麻木，摸一摸，好像摸的是冰，而不是自己的身。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根本无法起到保暖作用，只能遮遮羞。
黑夜为什么那么长久……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我梦见，自己躺在草地上，吹着夏天的微风，四周皆是绿色的生机。
微风变大了，变为了寒风，寒风将我吹醒。天已经亮了，但没有太阳。
铁门被打开了，一个面戴着面具的男生站在我面前，看样子，只有十五六岁。他用凶狠却又不失严肃的语气对我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什么怎么做？我都不知道，怎么做？我只知道自己被冻了一个晚上。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那我明天再来问你。”男生转身离去，铁门缓缓关上。我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便喊了一句：“请问你可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吗？”
“哦？”男生转过头看向我，铁门也停止了下降。“你不知道？”
“是啊，我不知道怎么做，假如你告诉我，我或许就可以做了。”
“你说你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做这件事。”
“啊？”我知道，能逼我说出这种话的，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大概率是祸害世间的罪恶。我想了想，说道，“告诉我吧，对于同一件事，我不会总是给出统一的答复。”
“真的吗？上一次你也是这样说。”男生冷笑了一下。
“你先告诉我再确定这是否是真的！请问可以吗？”我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在努力保持礼貌。
“参与我的实验，我就放你出去。”
参加实验？原来我是一个实验品？
我还在思考中，但那名男生似乎并不打算给我想的机会，问道：“愿不愿意参加？快点说，不要让我等急。”
要是不同意，那我肯定又要被关在这里冻着，若是我同意了，也许有几种结果：接受无穷无尽的实验，最终死在实验室中；找到逃出的方法，并离开这个地方；找到逃的方法，但在过程中被发现了，最终……但总比在这里等死好！
“我愿意，请问我应该怎么做？请告诉我，我会尽力执行的。”
他给我布置了很多任务，要求我全部完成。完成后，我去找他，他就问了我一些问题，都是关于刚才的任务，我都如实回答，我觉得这种骗不了他。
“你冷吗？”回答完所有的问题后，他终于问出了第一句关心的话。
我本来想说好冷好冷，顺便责怪他，然后从责怪他变成狠狠地骂他。但是，我做不到，不是害怕他对我做什么，而是单纯不想让他不开心，明明知道在乎他的情绪对我没有作用，但我还是选择了——“还好，无大碍。”
“我看你过程一直在发抖。”
“在冬天穿那么单薄的衣服，我体质也没那么好，感到冷是很正常的。”
“嗯……”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那么害怕我吗？”
“我单纯觉得还行，是如实回答。”
“我看你并不像觉得还行的样子，你都身大半部分已经被冻红了，我看得到。”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这只是他想与我递进关系的一种方式，好让我继续为他服务。“关心我对你没有好处，与其关心我，请问接下来我还需要做什么？”
“跟我来。”男生转身向一扇大铁门走去，我紧跟其后。
铁门缓缓打开了，是外面的世界，灰蒙蒙的天，底下是绿植和房屋。让我惊讶的是，我的家在下面。
“冒昧问一下，请问你为什么想选择在这个地方？”我害怕他想对我的家人朋友做些什么。
“因为我想。”
“没有理由？”
“没有，难道你觉得所有的实验者都是从这里选拔的？”
“选，选拔？ 不是，这，实验者原来是通过选拔的吗？”
“只有好的实验者，才能经受这些。”
“这样啊……不过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实验，甚至愿意和一个实验者聊那么多。”
“人性与基因。”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冷漠。我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便不再过问。
“你带我来这里，不怕我逃走？”
“你逃不走。”
那可不一定，我在童年时期可是经历过比现在还危险的事呢，最终还不是成功逃离了那个地方？
“对了，你冷不冷啊？”
“你刚才问过了，若你真的关心我，请做点实际的事。”纸上谈兵是无用功，不做些实际的事，就算是宏大的梦也会化为泡影。
他听完这句话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到我的身上。我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往旁边闪了一下，没披上外套。
“你说要我做点实际的事，却害怕我做实际的事。”
“太突然了……”本来想说“你我关系并不佳，请在做这种事前提醒一下”，但只是在心里说了。
“好吧，不想披衣服，那就回去，回你的小房间待着。”画面一转，我又被关到了那个小房间。隔着铁门，我听到了一句话：“真是太过分了！把一个小女生整失忆然后玩弄她，这算哪门子实验！”
我知道那个小女生说的是我。但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缩在墙角。
好饿，好冷。
在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我梦到这个实验室的实验者们打破牢笼，逃离了这个地方。
一觉醒来，铁门已经打开了。我走出铁门，没看到男生，倒是看到了许多和我穿着同样款式的单薄衣服的实验者。
“大家是逃出去了吗？”
其中一个实验者兴高采烈地走到我面前，对我说：“我们已经获得自由了，快离开吧，这个地方真的受不了。”
我走出了这所间验室，回头看，它的外形像一艘飞艇。
对于怎么进入实验室又是怎么获得自由的，我根本不明白，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的脑子如同一团乱麻。
经过自己所居住的小区门口，看到了许多的塑料箱摆在那里，塑料箱中装着许多水和水生生物，大部分都是我不知道的品种，我认识的只有龟。
我进入一个小店，老板娘走来热情地问：“你好，请问你需要什么？”
“你好，老板娘，请问那边的塑料箱中的水中生物是？”
“哎呀，这个得从飞艇实验室说起呀，昨天晚上实验室崩了，那么，实验材料也没什么用了，那些都是实验材料。”
“将生命称为实验材料？”我觉得这不可思议，生命怎么可以被称作材料？材料大部分指的都是死物或本就无生命的东西，虽然死物以前也是生命，但也不能将生命和它们一并论吧？怎么能将这些鲜活的……
“反正他们是这样称呼的啦，你想买那些实验材料吗？”
“给我一点时间，感谢。”我走到塑料箱旁，弯下腰要看那些生物。其中有一种类似黑泥鳅，却有四条腿的，但又不像娃娃鱼，一种很奇特的，我叫不出名字的生物。“老板娘，我冒昧问一下，这‘实验材料’该怎么称呼？”
“噢，他们是曼尼（根据口音捏造的称呼），一种两栖生物，你想试试捞一条吗？我可以给你捕鱼网。”
“不可以直接买吗？”
“曼尼象征着幸运与美好，而幸运与美好，不是用钱能买到的，所以曼尼是可以免费自己捞的，没有次数限制——曼尼的身体很滑，很容易从网中的缝隙滑下去，但只有在这种大口子的网中曼尼没有滑入水中，才是真正的幸运。”
“直接摆在这里，不怕某些人把曼尼偷走吗？”
“哎呀，放心好啦，你们小区的保安会看着的，而且到晚上我们就把曼尼收起来了，不会被那些人捞到利益的。”
“你们免费给大家捞，你们也没利益啊。”
“哎呀没事，都没本钱怎么亏呢，我说，小美女你试试不？”
“给我一个捕鱼网吧，老板娘。”我决定看看这个曼尼到底是有多幸运。
老板娘给了我一个小的捕鱼，我接过后便将它泡入水中。鱼网上汇集了几只曼尼，我用力把杆子往上一捞，一只很大的曼尼出现在大家眼前。
“哇，小美女好运气！这条曼尼就送给你啦，带着他，说不定你会更加幸运哦～”
“感谢你的祝福，祝你生意兴隆啊。”我一边说，一边将捕鱼网还给老板娘，抱着曼尼转身离去。
虽然曼尼几分钟前还在水中，但刚捞起来，它身上的水就全部滑走了，因此，抱着的时候没有潮湿的感觉，倒像是在抱着一只史莱姆，粘糊糊的。
我刚进入小区打算回家，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拦路虎——一种巨大的，我说不出来形状的生物，而且还不止一只。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巨大的生物就发现了我，并开始向我移动，我只能逃跑。他们速度很快，我怎么也甩不掉他们，路人见到我也四散而逃了，但它们根本不在意这些路人，我成了他们的唯一目标。
那些生物终于将我逼到了死路。我看着眼前困境，忽然感觉自己手上有东西在蠕动，低头一看，是曼尼。这时，我很想把自己遇到这些生物的根本原因归结于曼尼，曼尼根本就不会带来幸运，说不定还相反呢！如果带了曼尼，我就要被这些奇奇怪怪的巨大生物追赶，那还不如不带，假如没有曼尼，说不定我不会遇到这些，已经回到家了。
但想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先不赖曼尼了，先解决眼前困境更重要些。说来也奇，这些巨大生物追上了我，明明可以趁这个时候对我做点什么，但他们什么都不做，就是看着我，不知道用什么在看，因为我不知道她们的眼睛长在哪里，说不定还没有眼睛。尽管如此，但我还是有一种感觉，被一群奇怪生物当成同类注视着的感觉。但我和他们的长相完全不一啊，难道是因为气味……
想到这个，我使劲闻了闻空气，但什么都没闻到。这些巨大生物身上没有气味，也可能是因为太薄弱了，我闻不到。
我手中的曼尼挣扎着想靠近那些巨大生物，我看着它蠕动了好一会。到它累了，不想动了，决定听天由命时，我将它放在地上，看它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曼尼用它那两个珠子似的黑眼睛看了看我，便转身迅速向巨大生物爬去。曼尼和那些巨大生物离开了，也许那些巨大生物是曼尼的朋友，或是和它有血缘关系的，不过曼尼似乎很信任他们。
我倒不敢信任了，可能是因为不知道他们是善是恶吧。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但我还是没享忍住好奇心跟上去看看。曼尼和那些巨大生物走了一段距离后，便消失了。我找不到踪迹，只好原路返回，但在回头那一刻，我看到了，之前在实验室中的那个戴着面具的男生。他换了面具，上次是猫脸的，这次是鹰脸的。但熟悉感换不掉。
“你居然能如此从容的应对，出乎我的意料。”
“嗯？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一直在跟踪我？”
“不是跟踪，你只是在虚拟中，将虚拟当成现实了。”男生笑了几声，“你还真是容易将游戏当成真实世界啊，照你这样的性格，就算遇到清醒梦，你也不敢在梦中胡作非为，只会顺着梦中去做事，尽管你知道你可以。”
他的这句话算是点破了我。是啊，最近做清醒梦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以前看过几篇文章，说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但我却无法制止。假如有一天，我沉浸在了梦中怎么办？每次做清醒梦时，我都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区别，甚至会将梦中的事当成现实生活发生的事，也会将现实生活发生的事当成梦中的事。
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这次的实验结果，我十分满意，我会将你送回你原来的家庭，你会过上和以前一样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会有任何改变吗？我离开了父母那么久，他们很担心吧。”
“未必，未必，我们实验室可是很高科技的，当你进入这个实验室的那一刻起，外界的一切都会忘记你，证明你存在的信息都将被屏蔽，但当你离开这个实验室，那些被屏蔽的信息又会完好的复原。”
“所以，我的父母，是忘记了我的存在吗？”
“至少现在是，但没了你，他们的生活更轻松了呢，不是吗？你在的时候，他们做什么都要想着你，但现在不用啦，他们顾着自己就行了，偶尔和你远方的哥哥说说话——说到你的哥哥，你可真没用啊，你看你哥哥多厉害，你干脆不要回去了吧，回去后，你只会拖累你的父母和你的哥哥。”
“可是，我想他们……我想回去看看了，一次也好。”我祈求道。
“你回去干什么，回去添乱吗？有点自知之明吧竹茶叶糖，没了你，他们会过的更好，世界会更加美丽，因为你的到来，他们的世界不美好了。”
他重复着我内耗时对自己说的话，我也因此，陷入了沉思。
“还在思考什么？你不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吗？你不是想得到大家的认可吗？你不是想像普通孩子一样有朋友和你在一起吗？每天都那样骂自己，训斥自己的不好，在外还努力的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难受吗？千万心事藏心底，在外装出一个天真孩子的样，你不说，他们根本不相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侧面也说明了你装的很好。难吗？”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留在这个虚拟世界，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大家都爱你，不会讨厌你，这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留在这里吧。”
“不。”我摇摇头，“虚拟世界的美好只会让我更加沉浸于此，从而无法相信自己会在现实中遇到那些困难——我愿意经受那些困难，反正已经受了十几年，已经学会应对了，这些会让我更加坚强。”
“在这里，你不需要应对那些，你可以尽情的表达自己。”
“这些是假的，我憎恨虚伪，带我出去吧，可以吗？”
我一猛从床上惊醒。房间没有窗户，黑漆漆的一片，出去房间，已经是大白天了。
我随便拿了一套便服换上，一边洗漱，一边想着刚才梦中的事。虽然生活在虚拟世界中是不错，但这是在骗自己。为什么要骗自己呢？骗大家就算了，对自己还是坦诚些，不然真是给自己的内耗雪上加霜。被放任不管，大部分人都会很开心，并开始享乐。我不希望自己被放任不管，我不太喜欢享乐，人生都用在享乐上了，怎能有成就？虽然在某些事上我希望被放任不管。
洗漱毕，我下楼打算出门看看，结果一打开门，又看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总是带着面具的男生！
上上次是猫，上次是鹰，这次是虎。
“你有完没完啊！”我已经被他弄得不耐烦了，“这次就还请原谅我直接说了啊，这又是什么可爱的虚拟世界？让老子出去，老子不想在这个甜蜜虚拟世界待着，带我出去好不好，算我求你，我留在这里能为你带来什么收益啊喂！”
“这里不是虚拟世界。”
“梦？”
“梦中的现实世界。”他缓缓向我走来，“我本应该说是现实世界的，但其实，你一直在做梦，所以我只能说，这是你梦中的现实世界。”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我到底做了多少个梦啊？天啊，我不想睡了，我该怎么醒？”
“你会醒来的，也许下一秒就醒来了。”
“好吧，所以现在我又该做什么？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不知道了。”这一次，男生沉默了些，也更加严肃了。
“不知道了？你以前不是使唤我，使唤的很好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也许你下一秒就醒来了，也许我下一秒就要与你不辞而别，并且是永别了，而我会被永远遗忘在今天。”
虽然在近期，我做过很多的清醒梦，但没有一次会梦回以前的梦，都是全新的展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在梦醒后会将你写下来记录的，这样你就不会被遗忘了。”
“你会记住你现在说的话吗？”
“应该会。”
“我不想要应该，答应我，我知道作为一个梦中的无生命体，我不应该强求什么，我只是你幻想出来的，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幻想出来的……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忘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中的我就会崩塌。”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哈哈～”我笑着凑到他身边，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会被他伤害，但知道了这是个梦，也不害怕了，像兄弟一样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好啦好啦，不要不开心，我们去做些有趣的事吧，你想去做什么？”
男生已经完全失了当时的霸气，像个乖孩子。“你觉得我是男生吗？”
“哎？你是女生？”他的声音是中性的，头发也没有那么长，我一直把他当成男生来看待。
他把面具摘了下来。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刻，我被吓得迅速往后退。
是另一个我。
“嗯，在剩下的，还没醒来的时间中，去体验这个梦中世界吧——你最近做的梦，要么奇妙要么惊险，但你更喜欢平静的，不是吗？”
「我」消失了，但「我」的声音还回荡在我的耳边。
“我不忍看着你离开，所以便在此刻告别——一定要记得写下我啊，竹茶叶糖，我不愿被忘记……”
我没说话，点点头，转身离去，不想看她消散时的碎片。她以前所展现的性格，和做过的事，我大部分都是敢做的，一部分甚至是愿意。好像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无意间关心别人了……
我到了一个小房间，和那里的几个「兄弟」随便聊聊。其中有一个兄弟带着我去了他的学校，这学校熟悉而陌生，但可以肯定的是，模板不是来自我读过的小学初中。
“你说你遇到了另一个自己？”男生很惊讶。
我点点头。此时的我，在当时已经说累了，并不想再多说几个字。
“那可真是太奇妙了！遇到另一个自己，使唤你，在无意间关心你，试探你，你也会这样做吗？”
我摇摇头。但只否定了第一点，非必要的话我不想，也不愿使唤别人，就算是熟悉而关系好的。
“那我想知道，你们——”
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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