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老人看过腕表中又向前一步的秒针,吃力得推开那扇沉重的门,让阳光尽可能多的进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店面。
不远处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几乎每个人的手上都佩着一支,或小巧,或华丽,或沉重的腕表。他们行色匆匆,眼神略显呆滞。
至于更远处,老人能看到的也只有市中心那座很有些年岁的钟楼。
如今,他已不再风光,余下的也只有一个妻子离去,和晚年签订了永恒孤独契约的体面老人。
阳光下,鬓发霜雪的老人夹紧皮袄,一手取下已经带了几十年的眼镜,另一手则摸出裤中叠得整齐的镜布。一边细心擦拭,一边不住地向远望去。
可似乎是意料之中,这一天依旧无人来访。
这家曾经门庭若市的钟表铺子已有七十六天无人造访。
老人戴好眼镜,努力得挺起有些弯曲的脊背,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体面。可岁月的洗礼让人难以逃过,妻子已到了二人心心念念的天国。而他,一个孤独的老头,如今竟有些动摇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信仰。
原地,老人呆立许久,终于鼓足勇气。郑重得关闭了才打开不久的店门,又坚定的迈出了已有三年未曾出过的小店。裹紧衣裳,看了眼自己最完美的作品之一——那是一个走时极为精确的女式腕表。
老人喟叹,生疏得叫住一辆出租车。
车上,老人沉默不语。一手扶着自己的老花眼镜,另一只手无措得垂于膝上。看着窗外曾经无比熟悉的角角落落,往日的幸福一幕幕浮现。
几年前,他还是全市技艺最高超的钟表匠人,历任市长的腕表无不出于其手,前来购表的客人从早到晚。家中,妻子总会在一天的忙碌结束后,为他煮上一杯加糖的热咖啡。那时,儿子与他的关系还不向如今这样。
“嗷,这可太遭了。”随着骤然停下的汽车,老人的身子猛地向前涌去。
坚持自己爬起来,老人付过五英镑的钞票后。再一次看了下腕中表。
五分钟!这足足比之前快了三倍。
车水马龙的街道旁,老人一时有些恍惚。因为他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了?是自己老了?还是时代变了?变得更快了?
“可能是吧!”老人想起往日的夜幕路灯下,那群提着酒瓶的醉汉也比几年前快了不少,在心中默默回答。
老人转过头,望向曾经连自己的店中都未曾见过的画面。
一整条街的车辆都向着一个地方而来,那也是一家钟表铺子。
老人不懂,心中急切万分。可此时的人满为患,也只能让他挤进前方的长龙默默等待。
风,舒舒服服的吹着,似是要吹走一天的疲劳,一年的辛苦和一生的创伤。
空气中不知何时飘起浆果的甜气,人群中,老人看见了过去与未来。
太阳悬的更高,然后飞也似的西沉,最后,撒下一城的霞光。
夕阳下,老人终于走进那家钟表铺子。
铺子中,曾经的故人坐在椅子上笑得流出了泪。
那一刻,老人明白了,世界并没有变。
人生在世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同自我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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