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好:
我是你的学生小凡。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又或者早已把我遗忘。不过,不要紧。
此刻,我正在流水线旁,伴着机器的轰鸣声,移开半箱落寞的零部件,腾出一方豆腐块大小的工作台。我想,我想和你谈一谈。
小学三年级到五年级三年,你教我数学也整整三年。印象里,你短寸头,浓密高耸的宽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面容白皙,高挺的大鼻子下是三缄其口的嘴巴,胡须修的齐齐整整,干净利落。或许因为你的严格要求或不苟言笑的表情的震慑,你的课从来座无虚席,连最爱搞恶作剧的汤顺堡也不敢肆意妄为。
那是一个阴冷的下午,天空中的流云有些灰暗,云层越压越低,人也变得压抑、躁动。最末一节课是数学。临近下课的时候,老师你提了个问题,让大家发言。记得我是第三个举手并起立回答,言毕,你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噗通”一声,我摔了个四脚朝天。
教室里立刻唏嘘声、哄笑声一片。我才意识到我再一次被后排的汤顺堡悄悄抽走了身后的凳子。
要知道,上周的一个自习课,我已经被汤顺堡猴耍了一次。今天,竟又故技重演,欺人太甚!我怒不可揭,一股脑儿掀翻了汤顺堡的桌子,书本哗啦啦散落在地,铅笔、圆珠笔哔啵哔啵地上滚着。汤顺堡瞪大吃人的眼睛,朝我挥拳过来。我不甘示弱,一个铁头功过去,我俩乱做一团,地上翻滚起来。
正当我被汤顺堡摁在地上,不能动弹,感到窒息之际,是你及时出马,将我们拉开,使我少挨了两拳。正好下课铃响了,你招呼其他同学放学,把我们两个斗殴者拉到办公室,准备训话。
然而,你一句话不说,先晾了我们个把小时。等其他老师全散了,你搬来两把椅子,让我们坐下来。没有一句训斥的话,你和我们讲起了你的故事。
你说,那些年你家里很穷。衣服从来都是捡你哥哥穿剩下的、你接着再穿。袜子个个都有小窟窿,走起路来不敢动作太大,深怕自己喜欢的姑娘看到了。鞋子永远是那两双洗得发白发灰的旧布鞋,交替着穿,寒冬腊月常常冻得脚生了冻疮。你就盼着早点读完小学读初中,读完初中读高中。终于,考上高中,进了县城,穿起来皮棉鞋,脚儿再也没生过冻疮了。后来穿着皮棉鞋走出县城,去了光怪陆离的大省城,几年的大专生活丰富多彩,女同学们也个个花枝招展,感觉生活突然间美好起来。
故事讲完,你开始灵魂拷问,我们似懂非懂地应答。
想不想穿上皮棉鞋,不再脚生冻疮?
想。
想不想走出小山村,去大省城看看?
想。
以后的男女比例会越来越失衡,考个好大学,走出去,告别光棍?
好。
……
不知不觉,流云飘逸着,拨开云雾,一轮弦月探出头来,教室的玻璃亮晃晃的,墙上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刘老师,你知道吗?就是那晚,那个因我冲动惹事的傍晚,你用你的故事,还有你特别的灵魂拷问,给那时的少年植入了一个梦想,一个穿上皮鞋、走出大山的梦想。
刘老师,我非常感激你。当我魔都安家,娶妻生子,买房买车,换房换更好的车子的时候,我总能忆起那个讲故事的你,那个给我植入梦想的为人师表者。
遗憾的是,多次回老家探亲,寻你不见。多想见到你,开着自己的车,载你去县城兜风,去高端餐馆品美食,到大气的商场帮你选拉风的大衣。我们买一堆袜子,挑一打皮鞋,最好是周一直周末不带重样的款式。
不见沈老师,快三十年了。
如今,你身在何方?
希望今晚,我们头顶这共同的月光,能将我的情意传达。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三年吾师,师恩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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