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秋

    窗外的雨带着一丝清凉，缓缓落在地上，雨滴洇湿的地板很快吸干了水分，发白的地面被雨滴润过不再干燥。一片树叶在风中蝶舞，随雨缓缓坠落，这一片落叶下的我知道，秋真的来了。一直以为秋和夏的真正界定，是需要一场雨，一场可以赶走燥热的雨，城市的秋色是水泥钢筋混凝土框架里的我们无法看到的，只能从略微薄凉轻缓的雨丝里寻秋。

    沿着小区后面新修的路走上去，大约四十分钟走到这座城的植物园。当楼宇从视线里变的模糊时，我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蒿草特有的清幽气息，我贪婪地吮吸着来自自然有些清冽的气息，道旁征过的土地尚未开工，撂荒后蒿草肆无忌惮繁茂着，许久没有看到这么野性的植物。恋恋不舍走过，一大片绿毫无征兆在拐弯处绽放，先是树木的郁郁苍苍，然后是草坪，深绿的草铺满地面，中间是窄窄的鹅卵石铺的小道，顺着蜿蜒小径走到园里幽深处，雨滴慢慢大了，空气中飘荡着泥土的腥香，记不清楚有多久没有闻到这样的味道，依稀间仿佛回到孩子时候的乡间，我们疯跑在雨地，在泥土上滚过，妈妈扒下我们的衣服时散发出的味道，连同妈妈的呵斥声随着脚下一绊远去了。

    洋槐树的叶子由深绿变为鹅黄，记得春色里它新萌的叶芽也是这个色彩，只是那时候不知道萌芽会长多大，会张扬多久，会长出什么样的果实，满满希望酝酿着秋色里的成熟，等到盛夏过后，叶片依然那么小，那么薄，经不住一点微寒的雨。

    远远看见园子中间有几颗石榴树，树梢上仅存的几颗石榴像宝石，挂着雨滴的娇艳的红，低处的果实早被路人采摘一空，没有主人呵护的生命总是短暂而卑微。

  几棵矮矮的五角枫，很小的叶子在初秋微凉的雨中居然红的耀眼，不注意，以为是一树树盛开的花。远远看见一大片盛开的花朵，那一定是月季园，秋天的花朵已是小了几圈，但这份热情似火的怒放，感染着周围，使园子变得生机勃勃。我被这种热烈感动，总有一些生命，它鼓足生气谱写最后的华章，即便一边流血，一边仍然忍痛坚持，让美丽优雅持续到最后一刻。

    突然被一个从树上落下的果实砸到，生气的找到，原来是一个熟透的核桃，落在地上时，摔掉了青衣。我捡起来，找一块小石头砸破，里面的果实丰硕圆满，吃起来油润鲜嫩，于是坐在树下继续再等，许久却再也没有一个核桃掉下来。

    整个园中只有我一个人，听着秋虫在水边的草丛里浅吟低唱，仿佛一个夏天压抑久了，趁着这份薄凉的静宁，肆意诉说，我听不懂，便拨开草间寻找，循着声音去找，它们却发现了我，很快逃往更深的草丛。水面，几片落叶静静躺着，有浅黄、明黄，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个颜色，枯黄是所有植物生命走到尽头的色彩。

      园子的尽头，居然有一片玉米地，城市地皮长满了楼房柏油路广场这类值钱的东西，尤其植物园边的土地，更是寸土寸金，这片庄稼生在这里，和依山傍水、仙风道骨的竹林为邻，总觉不相称。看，挺着俗气饱满的果实，红色的胡须在风中摇头晃脑的傻样简直俗不可耐！它长在这里是对这片土地资源的浪费！正在郁闷，突然听见有人在旁边呢喃，走过去，是一个老太太坐在地畔。

    “老头子，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就觉得秋天应该是庄稼收获的季节，现在粮食也不值钱，我慢慢也干不动了，城里的地都征完了，咱们这块地是我给开发商说再种一年，他觉得不可思议，说愿意给我五千斤玉米的钱，让我歇着，他哪里懂，钱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这个年龄，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年，说不定一夜睡下去就和你团聚了。我们都是经过饥荒的人，知道粮食是生存根本，你说的对，五谷不分的人怎么能认清四季，作为一个农民，不种地该种什么？总不能种房子种这些娇贵的树吃吧……”

      我忽然忆起小时候的秋，是盛开的棉花，沉甸甸的谷子，红艳艳的苹果，玉米笼起的青纱帐，蓝天白云下黑黝黝的脸上看着丰收笑开的花，不知不觉间，这些画面已成了历史，我们习惯了城的高贵华丽，不接地气的瑰丽，每一个人乡村走出的人都急于蜕变，用最快的速度融入城，乡村便成了遥远的过去。然而我们是靠烟火三餐的凡人，终归要靠五谷度日。

    雨越下越大，顺着公路继续走下去，我要去找大田自然里的秋，我怕一个转身，忘了秋天真正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