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特别。辗转彻夜,清晨还没真正体会,影子已偏东。这是这天下午开始的时候。
弄妆梳洗,空气中流连着一些香氛。隔壁传来轰隆隆洗衣桶转动的声响,不过一会儿是哗啦啦液体排至管道的动静。
这座大楼和人体有相通的构造。房梁和承重墙壁是它的骨骼,把关节筋肉组织到一起。青砖瓷瓦以及闪烁的琉璃是它的皮肤。一扇扇窗是它的毛孔,方才不停发出流动之音的管道是它的毛细血管。
那些管道四通八达,把主动力部分的血液、水分、热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大楼的犄角旮旯。进来又出去的住客,我想应该是氧气。
没有人群的气息,大楼不过是个巨型冰冷的建筑罢了。人们白天出去晚上回来,长久或短暂的停留,给予这个原本暮气沉沉的建筑充分的活力。自此静止有了动态,输入也输出,不断循环,机械运动变得生动鲜活。
这是这一天下午,无聊中的有趣发现。
一个城市也是一个鲜活的机体。纵横交错的道路,指引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每到一个城市,假如时间不匆忙,必当要散步闲逛,沿着街道走向一直走,看街边人群如何交谈,了解特色美食,问食物价格。有时闲坐在公园,晒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观察男男女女衣服的颜色,看他们走路的神态。有时也跟随广场上的音乐节拍起舞。
搭公共交通经过繁华的市中心,跟着人潮拥挤上车或下车。以前常会为走散的人伤怀。其实人生最终如乘车,有人上车就有人下,再正常不过如此。永恒的变化,才创造蓬勃的生机。心智要成熟,心态要年轻。
一个六十岁的阿姨上车了,梅红围巾酒红指甲,她的唇上是大红色。一个人衣着打扮皆在无声表达着自我。
一个三年级女学生头上是粉色蝴蝶发卡,她不停拨弄着站在她面前的同龄男同学的书包带子。男同学与她不相识,感受到动静,狠狠晃动了一下背上的书包,带子“啪”地扫过女孩的脸庞。疼不疼呢?她没有说话。
前排的大叔一上车,车厢里中飘荡起一股羊肉的膻味。那是长久饮食积淀下来的气息,是他的世界,是一个民族生活习惯的符号。
应该是赴一个朋友生日的约,三十岁的小伙子提一个粉色包装的蛋糕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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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车子到达购物中心这一站时,稚嫩男声刺穿窸窸窣窣的低声交谈。男孩子碰见熟人了。城市很大,有时又很小。
我想起年轻时候相遇的人,想起诸多个飞花时节各个城市的经历,感叹时间飞掠,人远楼空。
他告诉二姑自己约了去打篮球,二姑跟他说自己到县城去。旅途之中,因为目的地不同,终有相别之际,空余相思。相思有时也不见得有用。“相思了无益,悔当初相见。”
匆忙,悠闲,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走来走去。虽然有的人脸上已有黄昏余晖似的倦意,但没有人埋怨。每个城市都享受这一种流动,或者说,任何时代都需要这样一种迁徙。迁徙其实是一种伟大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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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下午,走了很远的路。
枯黄的白杨叶子被道路清扫工人摇晃下落,又被清扫。出了市区,城郊的绿化带上没有绿色的草尖儿了,却有三两只野雉觅食。它们彩色的羽毛在夕阳下发出锦缎般光滑的润泽。
这是一个寒冷的城市,冬天处处结着冰凌。意外地途径一个公园。六孔拱桥凌驾湖上,风过处水波荡漾,竟未成冰。我轻易想到了春天,那时雪未融尽,到河边捡石头,河水冰清不浑浊,河边芦苇与这一天下午一样金黄,一样地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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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在,冬天都快过去了。
那个穿越半个城市去打篮球的十岁男孩下了车,二姑同他告别,嘱咐他要注意安全。他在下车的地方一路小跑着,我站在车上遥望。宽大的羽绒服把他的脸蛋映衬得更小了。而我比他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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