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最近异常忙碌,十年前老大在这座小城买下的那套小房已显得有些破旧。父亲不喜欢这套房,嫌它环境太乱,房间也小,所以空了十年,其间也有人租住,除了让房子糟蹋得更无面目之外,留存的是父亲对它更多的嫌厌!只是当决定把县里的房子卖掉,搬到这里来住后,父亲有些沮丧,他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十一年前,他从那个小山村搬到县城里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纵使他要跟他祖辈生活的地方告别,跟他陪伴了大半生的土地告别,跟他亲手建造的房屋置办的家拾告别,可他却说那时他心里是有欣喜在的,因为这是一次“荣升”,他终于可以脱离黄土,脱离辛劳!
我说,现在你更应该欣喜,因为你又“荣升”了一级。
只是父亲的脸上并没有丁点的表情,他颓败地瘫坐在沙发里,头无力地垂靠在扶手上。
“离家又远了!”他喃喃自语!
家,对父亲来说是永远的牵依,那个需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再步行半个小时才到的那个叫宁洼的小村庄,他在那里出生长大,娶妻生女,从孩童到老年,闭眼都能知道每棵树的位置,每块田的的人家……
而那个长在低洼里的我十年都不曾回去的“父亲的家”对我意味着什么?
童年的记忆……
纯白的云,轻柔的风,混着青草味道潮润润的味道……当然还有一个孩子眼中的“被轻视和被孤立”,可能那个他越来越怀恋的故乡于我来说是记忆里永远的无法释怀和谅解!
只是也许父亲比我更深地懂得那个“家”给予他的伤痛,只是也许父亲自己也难以想象竟是如此爱那个“家”,我知道这是基因里的印迹,血脉里的流淌!
如照父亲的定义,过去以及如今,我都没有“家”,我本能拒绝那个盛放童年和少年的地方成为家,一直以来,家,于我来说,是有父母亲人的地方,它没有具体的地理位置!
我知道这样的我是悲哀的,我更知道此刻的父亲是悲凉的!
他化解的方式便是坚定地拒绝一切请人装修和打扫的建议,墙要自己粉刷,地要自己清擦,还有被破损的门,被弄坏的窗……都要亲自来修!想到父亲常患的腰椎病,我们常常大声地责怪,气愤地制止,但仼谁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在嘈杂而又忙碌的日子间隙,眼前时常会浮现父亲一个人拿着刷子一寸一寸刷墙漆,一个人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擦地板的模样,在静寂的时间里,在独自一人的劳作里,他会想到什么?
会回忆这一生的平平淡淡,会回想这大半辈子的沟沟坎坎……
我知道他在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去重建一个家,这一寸一寸,这一点一点都是在用他认为的最虔诚的方式——劳作去为这个“家”注入最真实的情感,他想用这种拙笨的方式去爱上,爱上这个家,爱上即将到来的未知的新生活。
当想到这些的时候,便会觉得日趋老去的父亲就像一个孩子,只是他或许比一个孩子更无助!
四岁的兜兜最爱自己的幼儿园,还有园里的所有老师,当然更爱有许多玩具的宽敞的家,当告诉他我们要离开时,他说妈妈和姥姥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一岁八个月的多多更无意识,只要奶奶领着,只要有好吃好喝的,去哪儿都行!
刚刚过去的清明,父亲回乡扫墓,他一定给爷爷奶奶讲了很多很多……
面对回不去的家,父亲努力用他能用的方式去消弥心中无限的遗憾和留恋……
时常在想,如果父亲和我一样会写的话,是否他会多些的轻盈和松然!
一张纸片,一个本子,又或者就像此刻一个简单的手机屏幕,当把心事寄存在一个又一个文字里,这文字如砖瓦,如泥草,手指轻触间便可垒筑一个家,可以安心依靠,可以静心倾诉!
只是父亲永远是父亲,而我永远是我!我们那么深刻地存在于彼此的生活,却无法置换彼此对待生活的方式,永远不会!
所以我只能近近地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重新地对待眼前的生活,以及生活里的自己!当劝慰已是徒劳,我知道剩下的只有悄悄陪伴和默默祝福!
秋芬姐打来电话的那个中午,有瞬间的惊诧,但更多的是欢悦和感动。又会有一个家,为我敞开大门,诚挚地欢迎!
这个春天,在不曾抬起的头里,叶已密绿,花已繁盛。
这个春天,在不曾孤掷的光阴里,已注定了这样的遇见以及随后无限美好的开启!
我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更是一个有着丰富心灵,细腻感知的生命个体,做一个完整的人,遵从内心,尊重生命,不断去学习,尝试去改变,努力做一个好的、更好的人!
这是我的新家,我想告诉每一个看到它的人,我也要像父亲那样倔强和果敢,静静地、孤独地去垒筑!
一寸一寸……一点一点……
四月的第十五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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