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007社群不到一个月,提交了两篇小文,所写所想总脱不开自己的职业,因为那是我的素材和灵感所在。第二篇《写作吧,它会成为一剂良药》组内点评时,战友清欢说“都说医生在医院看惯了生死,对生离死别应该是冷漠才对”,当时我没有回应,因为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话题,今天用这篇小文回答。
做医生,对心灵的冲击是很大的,那是一种心由柔软变冷硬再变柔韧的过程。
从入医学院开始说起吧,因为从那时开始我步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非医学生好奇的、无法理解的世界。医学专业的大学是五年制,那里的课本永远读不完,专业书划重点可以从书的第一句话划到最后一句话,因为每一句话可能都是用人或实验动物的生命换来的,不起眼的一句话都可能在以后的工作中用的上。所以,上医学院就像高三的延续,想要读的好,依然要下苦功夫。最触目惊心的当然是尸体解剖,这个课一定要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成群结队的去上,否则后果不亚于真实版的鬼故事。有个胆儿大的男同学,爱学习,爱解剖,经常趴在尸体上研究半天,被送外号“僵尸”,一直被叫到毕业后很多年。我们的课室里,有个最忠实的听众,一具完整的人体骷髅,默默的陪我们上完了三年的基础医学课。读医的过程辛苦,却也很有趣,因为那是对人身心的探索,没有人对自己不感兴趣,对吧?
医学院五年级是做实习医生的阶段。很多病人不信任实习医生,但其实他们是医院里心底最柔软的医生,也是最喜欢跟病人聊天的医生,相处时间长了,反而经常成为病人最喜欢的医生。实习医生最常做的事就是问病史,碰上爱聊天的病人,有时就忘了自己的任务了,跟病人感同身受的聊了一个多小时,就差抱头痛哭了。当然回到办公室免不了会被上级医生劈头盖脸骂一顿,别忘了你是帮人治病的,不是陪人聊天的!
医学院毕业开始真正做医生,从住院医生做起,要轮转很多科室,在临床一线跌打滚爬,碰到形形色色的病人与家属,可怜的让你心痛流血,难缠的让你咬牙切齿,猜忌的让你心如死灰。繁重的工作,流水般的病人,无休止的夜班,随时可能出现的抢救,让你不得不理智理智再理智,伤痕累累的心慢慢结疤变硬。人总是会被环境打磨成另外一个样子。
苦行僧般住院医生,一般又要耗掉五年的时光。五年后,百炼成钢,定下一个科室,开始专科医生的生涯。阴差阳错的,我成了一名肿瘤科医生。肿瘤科的病房,每日上演着悲喜剧。少数幸运的肿瘤患者,突出重围存活下来,喜极而泣,也是作为肿瘤医生最想看到的场景,虽然这些病人将来最怕再见到我们。大部分患者,在肿瘤病房和他们的家之间来来去去,生命不息、治疗不止,拼命想抓住生命的最后一颗稻草。但是死神依然隔三差五的拜访,不时的带走某个病人。死亡对那些备受疾病折磨的肿瘤患者是个解脱,所以并非都是坏事。
时光不断流逝,岁月洗尽铅华。见证了一次次的生离死别,经历了一次次心灵撞击之后,发现自己已不再是那个很容易把自己陷进去的小实习生,也不再是那个冰冷的封闭的机器人般的住院医生,用了差不多一辈子的时间(李笑来老师定义的一辈子,七年)我进化成了另外一个物种。这个物种接受了生命有限的现实,看清了生而为人的意义,知道了什么时候该聆听,什么时候该坚定,什么时候该回避,什么时候该做回自己。这个物种学会了如何理解他人,如何控制情绪,如何划清工作与生活。心灵的疤痕痂皮褪去,露出柔韧的质地,它不生硬,有弹性,耐打击,很Q。
行医十年,无数次的想逃离,又无数次的不甘放弃,或许是因为难挨的夜班后脱下白衣见到阳光的惊喜,又或许是因为那些难忘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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