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颜的消息发来的时候,我正在回民宿的公交车上,听到手机的提示音,我抬眼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句:嗨,我明天到厦门,有时间见一面吗? 我闭眼想了一会,然后回了“好”。
来这座城市已经三个月,每天除了在民宿睡到自然醒,帮着收拾一下房间之外,就是到处闲逛。日子简单细碎,而我却觉得很舒服,为什么会想要来这里呢,大概是这里有蓝天和大海,满足我想要的一切。
我抬眼去看窗外,公交车刚好行驶到集美大桥上,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全部都是大海,我打开窗户,略带点咸的海风吹到我脸上,把我的思绪吹到和陈颜一起度过的那三年时光里。
是怎么和他相识的呢?大概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吧,那时候我和一群朋友们经常出去玩,朋友又会带其他的朋友来。每次唱K的时候,满场热闹的时候,我总习惯躲在一旁,他也一样,我们偶尔会讲几句话,大多数时候还是安静的呆着。一来二去的就这么认识了,也慢慢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暑假快要结束,我们这群人的放肆也即将终结,我们约好玩够一天一夜就各自奔赴彼此的新人生。白天吃吃喝喝间就过去了,奇怪的是晚上,大家迟迟不肯去K歌,在马路上绕了好几圈,我以为是分离即将来临,大家太不舍,不想被KTV的热闹占据了离别前的温馨,于是也没有多想。直到去到KTV的包厢我才知道,陈颜竟然准备了最俗气的心形蜡烛玫瑰花和气球向我告白,被喧嚣声和烛光湮没的我心底却升起一丝微甜,在天旋地转的喜悦到来之前,我听到陈颜微微颤抖的声音:“玉子,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朋友们的尖叫和吹口哨的声音,后来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点了头。
和陈颜刚刚在一起的第三天,我就去了另一个城市上学,他在第二天也接着去了离家更远的城市。我们就这样开始了为期4年的异地恋。而事实上这段感情在第三年就结束了,只是那时我们并没猜中这结局。
和所有人的异地恋情一样,我们之间也靠着手机联系。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我们在这三年间一起旅行过好几次。大一的寒假,我们一起去了哈尔滨看雪,冰天雪地间,陈颜用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体贴融化我。零下十几度的北方,天生体寒手脚冰冷的我没感觉到一丁点的冷,酒店内水不够热,陈颜就用随身带的热得快和便携式桶烧热水给我洗澡泡脚;出门在外有他买的帽子围巾手套以及暖宝宝;甚至我们住民宿的那晚,我还看到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床电热毯。
后来的两年间,我们还一起去了武汉看樱花,去重庆吃火锅,去成都看了大熊猫,去他读书的城市西安吃泡馍看古城墙,去青岛喝啤酒吃大龙虾。每一次的旅行,我只负责玩、拍风景和好吃的,而他则需要做好一切前期准备以及随时拍我拍我和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的合影。 我以为这就是爱情了,有个人陪我一起吃喝玩闹着。和陈颜的相处太舒服了,他从来不逼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和他相处这几年,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在外旅行的很多个夜晚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但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我们之间最亲密的时候也只有拥抱着彼此亲吻。我曾经很庆幸能遇到这样一个他。这样一个珍视我,爱重我,尊重我,呵护我的他。也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于是渐渐的我也忽略了,他其实也是需要我的回应的。
后来我曾和朋友聊起过这些,彼时朋友正暗恋着一个人,几分自嘲几分戏谑的说他其实很孤独吧,一直在背后看着那个人。那时候我还不懂朋友所言何意。很久之后,当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这段感情的时候,我才看懂了几分,我一直只顾着考虑自己的感受,始终都在忽视他,或许是因为他的深爱才让我这样有恃无恐;或许,只是因为我并非真的爱他。
我们的分手也和大多数的异地恋情侣一样,因为不在对方身边,于是渐渐疏远,我难过的时候他不能及时安慰,他的心酸和孤单我也体会不到。我越来越无理取闹,他开始疲于应付;我们的争吵一次又一次的爆发,明明只需要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问题,却因为距离的原因无法得到缓解。矛盾的雪球越滚越大,两个人都累了,于是就这样分手了,也没有谁明确的说出来,但彼此都清楚的知道——结束了。
后来,我们各自实习、工作,都没有删掉对方的微信和联系方式,但却没有任何联系。只有一次,我收到了一条寄错了地址的快递信息,这也许是分手后最可悲之处吧,两个人假装不记得和彼此的一切了,但是社交软件还替你记得。原来,想要将一个人彻底的从自己的生活中抹除,会有这么难。
和陈颜约好第二天十点在曾厝垵小吃街见面。大半年多没有见面的我们彼此之间也没有充斥着尴尬,我们还像之前一样,逛逛吃吃的,两个人嘴里都吧啦吧啦的说个不停。如果不是因为陈颜一路上没有牵着我的手,我甚至以为我们还在一起。逛完小吃街,我带他去了海边,我们找了一块大石头,两个人坐在上面听着海浪吹着海风。
好一会之后,陈颜开口:“玉子,我们还有可能吗?”他似乎不是在问我,就这样看着远方低声的重复了好几遍。我想了想说:“对不起,颜哥。这几年,真的很谢谢你陪着我,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很孤单很害怕,是你每天陪着我聊天,又不停的给我寄东西来。其实我知道,那时候你也未必好过,但是我太懦弱太害怕孤单了,所以我假装不知道,一直缩在你给我营造的世界里不敢出来。这几年,我是真的喜欢过你,也想过和你一辈子,可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一样了。你太照顾我了,我开始还觉得很舒服,可是时间一长,我越来越害怕,你对我好一分,我就多十分害怕,我不知道应该拿什么来回报你的好。于是我只好视而不见,我越来越无理取闹,可是你总是那样子,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生气,不管我要求什么你也总是尽力的去做。你从来都不和我说你的烦恼。最可怕的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其实根本就不爱你,只是一点点喜欢加上你的好让我生出一种错觉。认识你以前,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你对我告白的时候,我以为我也是喜欢你的。对不起,颜哥。其实这么多年,原来我只把你当做好朋友。”
陈颜猛的转过身,微微颤抖着说:“你不爱我,其实我很早就知道的,但是我还是假装不知道;你没看透自己的心,其实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像个孩子一样长不大,但是偏偏眉头又老是一股愁绪化不掉的样子,我太心疼了,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保护你,陪你长大。” 他顿了顿,“玉子,其实挺遗憾的,如果我们能在一个学校哪怕是一个城市,也许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我对不起你,很多你需要的时刻,我都没能陪在你身边。其实我知道,我们没可能了,你看似温柔软弱,其实性格要强。你既然下了决定,就不可能再走回头路的。可是我还想试一试。分开的时候,没能当面对你说,我一直很愧疚。今天我们能说开了对彼此也好,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愧疚了,不要再成为彼此的心结,各自好好的过下去。好了,走吧,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回我住的民宿的路很近,一路上我们都保持着沉默。路灯从树的枝桠间投下来,风一吹,地上的光斑就摇来晃去的。我踩着光斑走着,陈颜就默默的走在我身后。在拐角处,我停下脚步对陈颜说:“前面我就到了,你不用送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们轻轻的抱了一下,他便转身走了。
颜哥,谢谢你,爱了我这么久,成为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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