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这把年纪,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活了。想想这真是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命题。这几日,心里总是升腾着一股不安的躁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莫名其妙的事,宁静变成了一种奢侈。我像一只被圈到笼子里的狂躁的小兽,使劲得踢踏着想要逃出来,逃到青草离披的原野,逃到绿树掩映的森林,对着空寂无人的自然嘶吼几声,把心中郁积着的所有烦闷和不适全部释放出来。
顷刻间,我比任何时候都害怕一个人待着,像抗拒疾病和寒冷一样抵抗着孤独吞噬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身体和心智都已经熟透的自己,为什么忽然间会跌入这种可怕的状态。这种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平息心底燃烧着的那团火焰的狂乱,真是糟糕极了。
晚上跟龙龙聊天,他去吃饭的一会儿功夫,我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敲了好几页的东西。等我关上电脑的时候,却浑然不觉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发了一个尴尬的表情,对待这样一个“话痨”,他也是真心醉了。不光是他,身边的很多朋友,也都开始对我无语了。他们谁也搞不明白,向来沉默内敛的我怎么忽然变了性子,随便逮着一个话题都能没完没了。我自己更是想不通。真不晓得,我到底是有多空虚寂寞冷,才能让这些陪着我说废话的人一个个酩酊大醉呢?
每次情绪不对的时候,我就会悲哀地想,别人和我到底是在遭遇着同样的困境,还是他们都像童话故事里那样过着幸福的生活呢?仿佛全世界的委屈和不幸,都由自己一个人来承受了似的。当然,这种想法很矫情。用脚一思考都能知道,在地球这个村落的任何一隅,辛苦恣睢的人都不在少数,我那些小情怀小烦躁连放到台面上说一下都是极可耻的呢。
可是人啊,总是习惯无限放大自己的欢乐与疼痛,高兴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身处幸福的巅峰,再多哪怕一点点都负担不了;难过的时候便想当然地以为自己是最最可怜的那一位,全宇宙都涌来同情也不为过。总是处在这样对立的两极之内,为什么偏偏就不能做到平和中庸呢?
我向来很尊敬那些能把自己的生活打点得井井有条的人们,活着对他们来说就是在特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情,每天早餐午餐晚餐,每天睡觉工作会客,生命里的任何建设都是奔着一个特定的目标。他们为此可以不计其余地努力,可以心无旁骛九死不悔,活着之于他们,就只是一个劲儿朝前奔。在那些把折腾当作存在意义的人看来,如此生活少了一点雨打落花的风情,但却换回了一生的温暖平静。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是谁跟我说过,人生是一场叫人笑出泪来的玩笑,当不得真!在生命三分之一的年岁里,我爱过痛过哭过笑过,悲悯过温厚过心碎过欢悦过,也曾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去体验活着的况味,也曾于一见一念中,看和风落叶春水微澜在时间里汇成细流。那么,剩下的三分之二,希望自己能练习好一个人生活,不再等待和依赖,不再靠别人来成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假外物地爱自己。
王菲在一首歌里唱过三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我没有那么贪婪。我只愿能够找到一种让自己满意,最起码是自己能够接受的生活状态。不管是坦途还是密林小径,都能够缓慢而坚执地走下去,不再厌倦,也不再责怪生活的遗憾。
窗外是五月幽深的夜,火红的石榴花在夜色里绽放。听说公园里的鸢尾花开了,月季花红白粉紫地也开了,紫藤绿油油地从长廊里垂下来了,那里将现夏天的盛况。我又在一本书、一台电脑、一杯热水中捱过了一个晚上,或许孤独不值得歌颂,但值得歌颂的是接受这一真相的自己。
在这波诡云谲的世间,能够真正握住和拥有的东西太少了,但天上有月亮,脚下有泥土,我一直都还是我,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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