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就是看他不爽。

                              －－东野圭吾《恶意》

我叫野野口修。日高邦彦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是国小、国中的同学。我们两个都梦想成为作家。

这个梦想在我们再次相逢时已有所实现，日高已经小有名气，《死火》、《冰之扉》是他的成名作。而我也在儿童读物方面有所建树。

这一切当然是源于日高的引荐。他一直在帮助我。为使我的作品能有面世的机会而找到了这样一个发表的渠道。

我时常到他家去，我们一起探讨文学。

我叫野野口修。日高邦彦是我的好朋友。

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接待客人。是一家儿童刊物的编辑，特地过来拿我的手稿。日高约我晚上八点在他家见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是像往常一样探讨一下文学。我也才刚刚从他家回来。

还有，他明天就要去加拿大了。

八点钟我准时到他家楼下。屋内灯未亮，四周一片漆黑。我打电话给他的现任妻子，等他的妻子回来后，我们一起上楼。

昏暗的室内，日高倒在了他惯常休息的沙发旁。

他被杀了。

我叫野野口修。我的好朋友日高邦彦被杀害了。

加贺警官例行工作式的问了我几个问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也就是案发前后的时间安排。

我离他最近，我的嫌疑很大也无可厚非。

也许是作家的特性，为此，我还专门写了份手稿。还原案发前后纵横交错的时间轴。我把它呈现给了加贺警官。他表示需要借用一段时间。

哦。对了。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在今天的早些时候我在日高家的小花园里碰到了他的邻居，她似乎在找寻什么。我告诉了日高。他跟我说，无非是在找寻毒害她猫的毒丸子。

她家的猫被毒死了，她一直怀疑是我下的手。所以她一直在找寻那个毒害她猫的毒丸子。

日高这样跟我说。

那么，所以呢？

是我下的手。

为什么？

我特别讨厌猫，而且我就要迁居加拿大了。满院子都是猫屎。到时候会影响我这个房子的出租的。

我忘了告诉警官这些。

无所谓了。

也许根本就与案情无关。

我叫野野口修。我的好朋友日高邦彦被杀害了。

警方根据我提供的现场还原手稿正式拘捕了我。

他们搜寻了我的住处。怀疑我就是凶手。

一同被发现的还有大量的小说原稿，V8录像带。初美的照片与她经常穿的格子围裙。

警方认为在我留给警方的那份手稿中，我故意设置了陷阱。一个故意引导警方走向反方向的陷阱。

没错，凶手是我。是我杀害了他。

为什么？

动机呢？

动机？！

我是野野口修。日高邦彦是我杀害的。

在日高已经声名鹊起的时候，我还是名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他的成名没有让他拒绝我，反倒是给我介绍出版社，让我的作品有得以面世的机会。我也常常把我的作品拿给他看。《圆火》是我拿给他的第一部。

初美是日高的前妻。因为意外车祸而亡。

我并不认为那是一场纯粹的意外。因为在那个雨夜，货车司机说，初美是突然出现在马路上的，也许。她是被人推出人行道的。

我深爱着她。

我们深爱着彼此。

初美告诉我，我的《圆火》迟迟未发表，不是因为写的不好，而是因为写的太好。日高害怕我超越了他，动摇了他的地位。

所以每次都以借口打发了我。

我决定除掉日高。不仅仅是因为作品，还有我深爱的初美。

我和初美计划好的，她在日高的饮用水里下了安眠药。一个作家吃安眠药是常有之事，根本不会被怀疑。我在傍晚时分，从窗口爬进日高家，他正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他在休息或者说是安眠药的作用。我举起事先准备好的刀具正要刺向他，他突然惊醒并一把把我制伏。

我惊恐万分。

他早已看穿了我的计谋。

要报警吗？不。你走吧！

从窗口逃走吧！

当然，我要留下这把刀具作为证据。而且，不仅如此。你过来。

我看到缓慢播放的录像带，是日高家的院子。过了一会，一个人影从窗户翻了进来。

我浑身发抖。

你有什么打算？

现在让你知道就不好玩了。

我精神恍惚，我不认为他会真的报警，但我可以预见他会给我带来不亚于此的折磨。

此后，我自然没有再去过日高家，也没有和初美再见过面，他的安静沉默让我感到更加的诡异。

日高真正的报复是在几个月后，我在书店发觉了这件事。想必加贺警官已经猜到了，没错。日高的新作《死火》出版了，那是由我的第一本小说《圆火》改写而成的。

讽刺的是，《死火》大受好评。每次看到报纸杂志谈论这本书的时候，我都心如刀割。作品获得肯定。让我觉得很高兴。但下一刻，我就跌回现实。被褒扬的人不是我。而是日高。

仔细一想，或许这就是最好的报复。一心想成为作家的我。痛苦的心就仿佛被撕裂一般。也只有日高想得出这么残忍的方法。

我多次想向警方自首，顺便告诉他们《死火》系抄袭自我的《圆火》。实际上，我甚至已经拿起话筒，想打给辖区的警察。

但我还是放弃了，我害怕因杀人未遂的罪名被逮捕，更令我害怕的是，初美会被当成共犯牵扯进来。

警方一定会笑着想道，都这时候了还逞什么英雄？我承认，我是自我陶醉。可若不是这样，我怎能挨过那段痛苦的日子？！

此后的日高变本加厉。我成了他的影子写手。在众多成名作中《萤火虫》是少数由他亲手创作的小说之一。内容描写主角遭妻子及其情妇共同谋害的那段，不用说，是起于那晚的灵感。看到我从窗口潜入的影像，再和书中的内容加以对比，想必加贺警官很快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我是野野口修。我杀了日高邦彦。

起初，为了不让我和初美的恋情曝光，我怎样都不肯说出我的杀人动机。而现在，大家看到一个可怕的，伪善的，甚至有点变态的日高。反倒开始同情我，觉得他完全是咎由自取。

甚至我的舅舅，认为他窃取了我的作品，理应归还所有的版费。他向法庭向全天下昭示我们也是受害者。

等等。

那是什么？

中指上的茧是因握笔而产生的吧？！

这很奇怪吗？

我记得你一向都用打字机。

重点是，惯用打字机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茧？有什么需要你常常亲手动笔书写的？！

我想到了在案件一开始就被查封的在你家搜出来的大量的手稿。

我后背一阵发凉。

我叫野野口修。日高邦彦是我的好朋友。

可我就是恨你，明明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明明你是那么善良，明明你知道我猥琐的过去还帮我保密，明明你一直在帮我实现理想。可是我就是恨你。我恨你抢先实现了我的理想，我恨你优越的生活，我恨当初我如此不屑的你如今有了光明的前途，我也恨我自己的懦弱，我恨我自己运气不够才能不够，我恨我自己还没来得及成功就得了癌症。我把对我自己的恨一并给你，全部用来恨你。

我杀害了你。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就是看你不爽。

没有婚外情，没有威胁，没有代书，录像带是我自己拍的，影子写手也根本就不存在，我拍好录像带，藏好刀具，收好初美的照片。抄好了你写过的每一本书，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以一个作者的想象力和营造力，缓慢而又急迫的等待着这个机会的来临。我甚至提前毒死了隔壁家的猫。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要让你身败名裂。

凭什么？

明明一个破烂街区中的小孩，凭什么要获得大家的喜欢？

凭什么你能成为轰动一时的畅销作家，而我只能做儿童读物的作者？

凭什么你天天抽烟，得癌症的人却是我？

凭什么你会握着关系我名誉的证据甚至凭什么你要替我隐瞒？

死亡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我就是要破坏你辛苦筑建的一切。就算被捕也不怕，即使赌上自己所剩无几的人生，我也要竭尽全力贬低你的人格。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就是看你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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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

在七宗罪中，嫉妒是人类的原罪。

而自卑却可以成为所有罪的底色。

生活中的我们很可能因为小小的举动而在无形中释放着不显眼的恶意，也许是一次小小的掩鼻，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甚至于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

无论如何，当原罪被放大时，总有一角照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