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易躺在病床上艰难地呼吸着,他脸色苍白,双眼黯淡无神,病魔静静地用冰冷的手指敲打着他的每一寸神经,每一次敲打,剧烈的痛感就会像激流一样在他的神经上涌流。他的脸上透露出一抹浓重的悲伤,这种悲伤是与快乐打过交道的人所无法体会的与想象的,它只会诞生在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人的面孔上。
木易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踏上旅途,去往另一个世界了。他用微弱的声音企图呼唤门外焦虑得发疯的众人,他马上就要出发了。可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如何满足他生前最后一个愿望,哪里听得见他用尽全力的呼喊呢。等他喊累了转头一看,死神已经迈着优雅的步调来到他身前,示意木易动身上路。从早上醒来,木易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他饿极了,他知道死神是绝不会允许他吃完早餐后再出发的,便诚恳地请求死神允许他带上摆在床头柜的那片干瘪的吐司。
死神模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微微点头后便转身朝停在半空中的一辆马车走去,木易连忙挣扎着坐起身,拿起吐司放入口袋内,跟着死神上了马车。一只有着人类手脚穿着礼服的兔子坐在车厢外,一看见它魁梧的身躯木易便感到恐惧,站在马车旁,想上去却又不敢上去。长着兔子脑袋的人类和善地对木易笑了笑,把手中的马鞭丢在一旁,走下车一把抱住木易,把他往车厢内递去,死神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一双手不早不晚地从车内伸出,自然地接过木易,把他抱进了车内。
宽敞的车厢内零零散散地坐着其他几个人,木易一进来后他们便一拥而上,把木易死死地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木易的生前。木易想给初次见面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便试着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尝试半天后,他的脸上也只挂着那抹深深的悲伤。如同木易预料般的,内心荒凉的人是不受欢迎的。没一会儿,众人就从他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压抑气息的男孩身旁散开了。
自从身患绝症后,木易一直行走在噩梦般的人生中,不幸的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向他迎面砸来,把他的内心砸出一个又一个大窟窿,留不住一丁点温暖。人总是这么地脆弱,每一天躺在病床上,木易都在思考为何自己会落得这般结局,在得出善良无用这个结论后,他时时刻刻都在后悔着自己如果在生病前少那么一点善良,也许就不会被世人的冷漠刺得遍体鳞伤。
马车走走停停,车厢内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安静与幸福,证明了他们此时此刻是没有遗憾的。木易看着众人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心里充满了羡慕,因为这正是他生前最后的愿望,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品尝过笑的滋味了。一道巨大的铁门矗立在空中,地上行走的人类抬头是看不见这道门的,只有他们这些坐在会飞的马车里的人才能够一睹大门的雄伟与庄严。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门,木易在心里打定主意,下一辈子一定要做一个冷漠的人,这样,当他再一次坐上这辆马车时,想必脸上也会流露出幸福的笑。马车在门前最后一次停住了,一个全身干瘪,瘦骨如柴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在他饥黄的脸上,一对眼珠子深深陷了进去。他的全身上下都在告诉着周围的人,他是被活活饿死的。可怜的小男孩哪里知道这辆马车驶向何处,他还那么小,咿呀咿呀地吵着要吃的。
车上的众人被他吵得心烦,把他从自己身前轰走,这个不被待见的小可怜被从这里赶到那里。最后,他实在没力气了,坐在地板上哇哇大哭起来。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这一幅幅画面狠狠地冲击着木易的内心,他的心里猛地涌上了一种温温热热的情感,像小溪般在他的体内流淌。在这温暖情感地驱使下,木易走到了小男孩的身前,单膝半蹲下身把他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只手轻轻环住他瘦小的肩膀,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那片干瘪的吐司,递到他的手中。
小男孩伸出两只小手,把吐司像拿宝贝似地牢牢抓在手中,高兴地打量个不停后,三下五除二就把手中的吐司吃得干干净净。正当他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地嚼着嘴中的吐司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转过头,含糊不清地对木易说:“谢谢大哥哥。”就在这一瞬间,马车穿过巨大的铁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商量好方案后,医生、木易爸妈和许许多多木易的亲人朋友们推开门,涌进了病房。柔软的阳光星星点点地洒在没有呼吸的躯体上,躯体主人的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刚刚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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