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笔升蝶
如果情是永恒不朽
如果爱是生死相依
请让我倚在这三生石畔的深秋里
任它风雨戚戚
纵使人海茫茫
也不能阻隔我的思念
思念那记忆中的你
……
因为你给予那久延岁月的甘露,我从一株弱不禁风的小草,得换人形。又因为那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我追随你的脚步,从灵河岸边堕入凡尘,历经那人世的雨雪风霜。
仙缘未了,尘缘又结,天上人间自相见。所以,你我相逢之日,亲密友爱,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
烟花三月,春光明媚。我与你相会在沁芳桥边的桃林里,落花满地,你带我看了人生中第一部关于爱情的故事,让我对爱情的模样有了梦幻般的初识。你可以过目成诵,我也能一目十行,你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我恼你的轻率。你又说“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原是我说错了。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忘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我反而不忍,笑称你“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鑞枪头”。其实,爱情的种子,已经像那看阶下新迸的稚笋,我倚门愣神,我读书无味,我百般烦闷,只因为那爱的种子在萌发,在穿透我透明的心扉。
烈日当头,炎夏永昼。你挨打了,挨打的缘由是因为“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众目睽睽,却无人能解。其实你的心,唯我知晓,只是我的心,你又可知?已有金锁,又有麒麟,你我虽然仙缘未了,但奈何尘缘迷濛?那道士之言犹如晴天霹雳,令我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你的意,我难会,我的意,你也错会,你我一试再试,却闹得个人仰马翻。你心想:“别人不知我的心,还有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能为我烦恼,反来以这话奚落堵我。可见我心里一时一刻白有你,你竟心里没我。”我心想:“你心里自然有我,虽有‘金玉相对’之说,你岂是重这邪说不重我的?我便时常提这‘金玉’,你只管了然自若无闻的,方见得是待我重,而毫无此心了。如何我只一提‘金玉’的事,你就着急,可知你心里时时有‘金玉’,见我一提,你又怕我多心,故意着急,安心哄我。”
两人本是一心,却生了枝叶,反成两心。你说:“我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你随意,我便立刻因你死了也情愿。你知也罢,不知也罢,只由我的心,可见你方和我近,不和我远。”其实我也想说:“你只管你,你好我自好,你何必为我而自失。殊不知你失我自失。可见是你不叫我近你,有意叫我远你了。”本是求近之心,反成疏远之意,你我二人所存私心尽皆空付,反倒是老祖母的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让你我豁然开朗。此话深意堪比参禅,所以,你我虽不曾会面,却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人居两地,情发一心,两心终究还要归为一心。
两方半新不旧的丝帕,吐露了多少心事,你的,我的。廊间鹦鹉在低吟“眼空蓄泪泪空垂……枕上袖边难拂拭……彩线难收面上珠……暗洒闲抛却为谁……”,却为谁?“你放心”,三个字如轰雷掣电,道尽了你的心事,也填满了我的疑问。细细思之,竟比我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竟有万句言语,满心要说,只是半个字也不能吐。此时你心中也有万句言语,不知如何说起,却也怔怔的望着我。两人互怔,不觉落泪。其实“你的话我早知道了”,以后竟不必再说。
风雨窸窣,长夜难寐。秋分之后,嗽疾更甚,宝钗的燕窝,姨妈的爱语,也不足以压制那日夜不断的“咳咳……”声,而那双眸间的盈盈泪水,也一日少似一日。秋花秋草,秋灯秋夜,秋风秋雨,秋窗秋梦,秋院秋屏,秋气越凉,离情更甚,唯有心中的期盼越来越浓,越是浓烈反而越是渺茫。月老的红丝太过纤细,断乎不能拉扯纠缠,而你我偏偏不断地拉扯,不断地纠缠,越拉扯越纠缠,越像那理不出头绪的纷纷乱麻。“四角俱全”,不过是一句随口说说、又随意丢开的话,而这满腔的愁绪再也难以支撑许久。青青蓑衣依然淅沥着丝丝情意,“渔翁渔婆”的画中美梦,却终究成为一场镜花水月,晃一晃,也就消散殆尽。
雪虐风饕,纷纷扬扬。弱质纤草,遇雪则萎;菶萋斑竹,遇雪则枯。来年春天,双飞双宿的大燕子,可还能找到那扇曾经开启的碧牖纱隙?大厦将倾,谁又能力挽狂澜?爱是什么?是泪,是笑,是痛,还是苦,都已不重要了。说到底,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场劫,你也只是我予以还泪的一个影像,玉也罢,石也罢,劫终泪尽,各自分别。是该回去了,该还的泪,已经流尽;该诉的情,已经成诗;该续的缘,已经了却。为你而生,为你而逝,可终究你还是你,我故是我,从此之后,你做你的千年神佛,我做我的绛珠苦草,再无牵念,更无纠葛……只留下一片白茫茫大地,浓雾迷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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