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赵鑫珊，由于长期游历，在国内并不知名。但是一位高产作家，至今已经有50几本书面市。而这本《科学 艺术 哲学断想》就是作者以1985年的处女作为蓝本，再版后整合了不少内容的版本。

这本书由于是作者一些短小的文章的集合，所以显得内容很杂。一位读者在本书的目录上写下了“不知所云”四个字。尽管在借来的书上写自己的批注颇为不妥，但也反映出了对本书的内容还是有些不同的评价。确实，此书想以自己一些在科学、哲学和艺术上的感悟，表达为天地人神四个方面的大融合和大一统。也许这种融合和统一是存在的，但短短几十万字究竟能不能说清，什么样的程度就是说清了，还真不好说清。

作者致力于此，且不仅仅限于此书。可以说，作者所有书的主旨都是在谈这个融合和统一。作者相信

天下的学问，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渗透，相互关联的。人们把学问分成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哲学、宗教、伦理学、美学……这些不同的学科，实在是万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我以为，将文明作为一个整体来加以研究，便是通往人类知识统一性这个宏伟目标的一条康庄大道。

仅从此书看，只是起到了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作者的哲学功底，在思考科学、艺术和哲学三者之间关系时，确实体现出了专业水准。他提出了“在科学与艺术之间来回摆动的哲学”，深入分析了大科学家和大艺术家们的哲学思考，这很有启发意义。但对于神文这个点的把握，个人认为书中除了随处可见的感叹词外，确实没有什么实际的养分。

尽管如此，不能忽视此书的价值。其中有几篇文章特别谈到了西方自然科学家和哲学，特别是康德的自然哲学，的关系问题，特别令人深受启发。

德国自然科学家与康德哲学

康德

很早以前就很粗浅的了解，德国在18世纪以后，到二战之前，是一个各个方面的人才，或者说天才，突然爆发的时代，这个时代奠定了现代德国在世界中的先进地位，这种先进不仅体现在经济实力上。在读贝多芬的传记时，也有同感，到此书，作者又多次提到以爱因斯坦（德裔美国犹太人）为代表的德国自然科学家、哲学家、艺术家。甚至用专门的一篇写康德哲学对自然科学家的影响。

说实话，对康德的哲学思想和《纯粹理性批判》等哲学巨著是没有什么了解的。但是俄罗斯学者戈洛索夫克说过，在哲学的道路上，任何思想家都必须经过一座桥，这座桥就是康德 。希望当我读完《康德：生平、著作与影响》这本书后，可以写写自己理解的康德。回到这篇文章，作者主要谈了自然科学家受康德思想影响的几个实证。

作者认为，康德哲学同爱因斯坦物理理论的具体关系，就是前者为后者提供了思考的出发点。哲学就是不断的质疑，而且是在具体知识之上的高层次的质疑和反思。这和爱因斯坦致力于理解上帝创造世界的思路，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两者有了天然的交集。

包括阿尔伯特（康德的老乡）、玻恩、劳厄等数学家、物理学家，不论是否赞同康德的主张，都是从康德哲学所阐释的人的认识能力，人类认识的界限出发，在个人专长的领域不断拓宽人类的认识，反过来又很好的证明了康德的理论。

最后作者说

德国自然科学家从康德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理性的批判。这种批判的气质，构成了德国自然科学优秀传统一种系统、精微和广大的哲学背景。自然科学的长足进步不能没有哲学背景，不能没有认识论。

评西方物理学教程的哲学观点

思想实验

这篇文章介绍了国外物理学领域逻辑实证主义和操作主义所体现出来的一种哲学观点，以及另一派物理学家们对其的批驳。

作者这篇文章的题目是“评”，而不是“驳”，所以在立场上并没有完全倒向这种观点的对立面，至少不是从对立面来阐述这个问题。但是行文中，作者最爱的爱因斯坦对实证主义做了深刻的批判，从此，还是可以看出一些作者的立场的。

实证主义或操作主义，简单说就是只认可感官印象，只认可认识的源泉是经验，尤其是感性经验。那么对于是否有一个真实的客观实在存在呢？答案是否定的。这里还提到一个马赫哲学，是实证主义的理论源泉。

百度百科讲马赫主义：当时的一些哲学家乘物理学危机而根本否认人认识世界的能力，根本否认自然科学知识的真理性，根本否认真理的客观标准，以至于根本否认客观世界的存在，把这一切都看做人的主观感觉、意见和符号，并由此攻击辩证唯物主义物质观和认识论。

显然，这是和我们从小接受的辩证唯物主义物质观是不同的。那么反方辩友是如何反驳的呢？

普朗克在同马赫主义决裂的讲演中，很通俗的说道：自然规律决不会受人类头脑的影响。相反，在地球上有任何生命之前，这些规律早就存在了，并且在最后一个物理学家死了很久很久以后也仍然会继续存在下去。……在感觉世界的后面还有另一个实在世界存在。实在世界是独立于人类之外而存在的。

众所周知，现代物理学上有很多思想实验，由于无法在现实中实现，当然不能被操作主义所接受。但就是这些理想实验大大加深了我们对真实物理世界的认识，如果没有薛定谔的猫，量子力学等非经验所能感知，上帝掌握的知识，也许人类永远也不可能掌握。

西方著名自然科学家的宗教感情和信仰

God-Nature

这一篇篇幅最长，信息量最大，也是全书我认为最精彩的部分。这里主要讲到了作为西方开创性的那些自然科学家，到底有没有宗教信仰，以及是什么样的宗教信仰。

首先第一个问题是宗教和迷信的关系，以及如何从我们常规理解的宗教中分离出科学家们信仰的宗教。不论是讲上帝、佛还是真主，宗教中至高无上的那一位，总是以人形示人，无所不知，无所不包。就上帝而言，他就像永远躲在云彩后的白胡子老头，能听见亿万信众虔诚的祈祷，掌管着所有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他会形成你心中的信仰，束缚或鼓励你的行为，带给你精神上的寄托。

西方自然科学家的宗教观则不然。它主要指社会、道德宗教和宇宙宗教感，而且更主要是指宇宙宗教感。即对秩序井然的宇宙结构和设计，怀有深深敬畏和赞叹的一种心理状态。这种独特的感情状态和心理状态，从广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一种宗教，或类似于宗教的东西。

所以他们的宗教，没有香烟缭绕的庙宇，也没有烛光摇曳的教堂，而是类似于康德所说：头顶的天空和心中的道德律，是一种对自然秩序的崇拜与追求。他们的上帝决不是那个长须白发老翁，也不是能干涉自然界事件的人格化了的神，而是颠扑不破的宇宙规律。在这个定义下，他们才开始向世人透露自己的宗教信仰。

这里不得不提到另一位著名哲学家，斯宾诺莎。因为在他手中，近代西方的泛神论发展到了完美的阶段，即上帝和大自然是一回事。可以相见，泛神论是有形神论的对立面，泛神论就是一种“客客气气的无神论”（叔本华语），是站在神学立场上对神学的否定（费尔巴哈语）

但是，斯宾诺莎这一思想，在西方近代科学文化思想史上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因为他为那些并不在神学领域的思想家、科学家和艺术家，提供了一条信仰的道路和精神的寄托。他们无不受惠于斯宾诺莎把上帝还原为大自然这一光辉思想。斯氏的上帝激动着思想家、科学家和艺术家的观念和情绪，从而产生了许多不朽的作品和伟大的发现。

文章后半部分重点探讨了爱因斯坦和普朗克，以及其它一些自然科学家的信仰。主题基本就是在对宇宙秩序的赞美，在对泛神论哲学的推崇，以及和宗教神学划清的界限。

无出其右，康德曾经说过

如果在宇宙的结构中显露出秩序和美丽，那就是上帝。

行文至此，我想到之前看到的科幻电影《湮灭》。它的出现，以及在西方国家的成功，充分说明了西方哲学思想史上，上帝-自然这一融合的、统一的伟大观念，现在依然深刻的影响着西方世界。这一点，如果不了解泛神论及其重要意义，作为世界另一极的我们，应该是无法理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