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饼

夜，无月，轻风吹，落叶飘摇。

饼，正香，热气腾，芝麻撒下。

这几天有些想吃饼。晚上在路上散步，忽然想起白日里路过的饼摊，在这橘黄色的路灯下，应该有着别样的风景。夜色越发的深沉，街上的行人也慢慢的减少，各自回家去。马路上依旧有汽车驶过，间或响起一两声刺耳的鸣笛。我悄悄换个方向，向白日里的饼摊走去。

沿着一排法国梧桐，踩着路灯下影影绰绰的叶子，这条路白天挺热闹，晚上安静了不少，前面有个人牵着两条狗，边上有一位环卫工在清扫路面。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在白天是听不到的。前面的两条狗很不老实，一会儿互相打闹，一会围着主人打闹，边上有辆自行车经过，前面的一条狗受惊了，连忙躲开，后面的一条狗却想扑上去，狂吠几声。狗主人赶紧拉住狗绳，连声喝止，前去的自行车却骑得更快了。

我轻轻的踩着自己的影子，看着它从我的身前绕到身后，又从身后跑到身前。夜里的路看不到前后，我仿佛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心中热闹，外面却十分安静。向边上看去，是群居的店铺，店铺对面是独处的人。今天晚上，天上没有苍茫的月亮，但我知道不远处，有像月亮一样的饼。也许今天晚上是出来散步，也许是出来看月亮，也许是为了吃饼，也许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白天吃饼，也许要放盐，也许要放糖，但现在可以什么都不放。这就是进入自己世界的好处，成为果壳里的国王。

一块块招牌或明或暗的数过去，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一个人影忙碌着，从他的动作，依稀可以看出是在和面摊饼。饼摊从店铺伸到路面，想让街对面的人也享受到饼的香气。饼摊很简单，一个炉子一口锅，一张案板一条桌，一个师傅手忙乱，一群顾客眼望着。层层的顾客前面是刚刚出锅的饼，棕黄色的饼上零星的点缀着些葱花，有白的，有青的，有热闹的挤在一起的，有害羞的藏在里面的。葱花是饼的小情人，如同江上静谧的水鸟，又像溪底明丽的白石，仿佛美人出浴时身上挂着的水珠，整个饼都鲜活起来。轻风过处，送来阵阵饼香，好像对岸的歌声在呼唤似的。这时候人群有了一阵移动，却是那几个刚出锅的饼，已经稍微放凉，被一直等着的客人拿走了。原本大家都是同样安静等着的，这时看见有人拿着饼满意的走了，剩下有几个心急的就催促起来，做饼的师傅笑着应和几声，大家安静下来。就好像水面上飞走一只水鸟，惊起几丝涟漪，还没传远，水面就平静了。

路灯在上面静静的看着，树和它的影子也在围观着，停不下来的风也不时的过来看看。前面的人拿着饼走了，后面的人又加入等待。薄薄的白雾笼罩着饼摊，饼摊师傅像披着轻纱的舞娘，前面的顾客像在等待梦里的花开。饼是一个一个做的，既不能快，也不能慢，做饼的师傅把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吃饼固然高兴，等待也有几分妙处。路灯伸到了人行道的中间，饼摊师傅是个妙人，恰好将饼摊支在路灯下方。灯光下饼带着身上的油，微微泛着光，就像月亮反射着太阳的光。饼上的光泽并不均匀，那是光与影在和谐的共处。月亮上的阴影，是饼的馅儿，不知是梅菜扣肉，还是豆沙红糖。

饼即不圆也不平，高高低低，疏疏密密都是撒的调料，而芝麻最多。这些芝麻将饼重重裹住，重重的防御如同古代武士的甲衣，让人无处下嘴。芝麻有黑的有白的，像是斑马的保护色，但是饼的诱惑，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得到。树叶在簌簌作响，也许是前排的树叶将饼的香味与后面的兄弟姐妹们分享，这时可要当心，也许会有树叶忍不住诱惑，一不留神，便会扑到饼上舔一口。

忽然想起前朝旧事，那时候的皇帝应该顿顿有白面馒头吃吧，看着手中的梅菜扣肉饼，这岂不是皇帝在过年。大抵是童真未泯，淳朴知趣。在自己的世界里，真是有趣的事啊，吃着饼，便是享福。

饼摊前的人各有不同，但他们吃饼的幸福是相似的，饼摊周围是流水的影子，荡漾着幸福的波光，这让我愈发的喜爱手中的饼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门前，轻轻的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只余下阵阵饼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