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憋了三天, 才完成这篇虚构故事,还写得乱七八糟,真是写不动了。
01
上午十点多,小宇的班主任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还在蒙头大睡。陪同几个客户打了一夜麻将,天亮了才把自己累瘫了的身体平放到床上。
“体育课上,李宇绕场地跑了两圈,突然昏阙倒地,我们叫了120,正在把他送往一院……”老师的话没有说完,我已跳下床,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找鞋子。
等我惊慌失措地赶到医院,小宇已经醒了过来,躺在床上输液,只是脸色苍白,嘴唇乌紫,他别过头不看我。
我抚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来的一路上,尽往坏处想,就差被吓到半死。
一系列检查出来,没有发现异常,医生诊断昏阙乃身体虚弱导致,补充能量即可。
班主任把我拉到旁边,满腹狐疑地问:“医生的话提醒了我,你家李宇最近个把月是不是都不吃早饭?上午半天无精打采萎靡不振,下课了也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他之前可是一听到下课铃声就往外跑。”
“没有没有,我每天早上都给他足够多的钱买早饭!”我连连否认。
老师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在她转身离开楼梯口,拍拍我的肩膀,“还有两个月中考来临,孩子这段时间需要更多的陪伴与照顾,作为家长,工作和事业固然重要,但孩子的教育更不可忽视。”
我怔怔地呆在原地。
为了这个孩子,我可谓费劲心血,但为什么一直感觉不得要领适得其反呢?
02
毕竟年轻,小宇精神很快好转,我带着他离开了医院。
一进家门,我就开始劈头盖脸三连问:“是不是这段时间一直不吃早饭?给你那么多钱用哪去了?是不是把早饭钱省下来买游戏装备了?”
小宇一声不吭,白了我一眼,昂头往卧室走,我追上去,从他背后伸过手掏他的口袋。
小宇捂住口袋,双眼圆睁,愤怒地蹬着我,“你要干什么?抢劫啊!”
我缩回胳膊,手心里除了一包纸,一分钱也没有,我又伸手掏向他另外一只口袋,他一扬胳膊肘,我手腕被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又冲进他的卧室,打开抽屉拿出他的手机,学校平时不让带手机就留在家里,我要查看钱转去了哪里。
原来设定的密码全是错,我把手机举到小宇跟前让他打开,除了轻蔑的嗤笑,就是抱着手臂冷眼旁观。我不甘心,嘴里嘀咕着到处翻找。
一个月前,他说家里的面包牛奶吃腻了,要在上学的路上吃新鲜的早点,于是,我每天深夜或凌晨回家,都会在玄关上留50元给他。
掀开枕头与被窝,正拉开衣柜,小宇把我往后拖,我发了疯似的推开他,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扔地上,在夹层处掏出一只新手机,购机发票覆盖在上面。
怪不得不吃早饭,原来钱攒买手机了,不对呀,不久前我才给他换了新的智能手机,要比眼前这一款贵很多。
小宇始终沉默不语,我抓住他的衣服推来搡去好大一会,他才昂起头,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给奶奶买的,我要跟奶奶视频!”
“奶奶”两个字仿佛是引信,一下子点燃了怒火,我抓起手机,飞跑到窗口,一扬手,扔到17楼的下面。
小宇怔怔地望着我,他的脸色由苍白到涨红,喉结在细细的脖子上急剧地上下滚动,突然,他大吼一声,冲上来对着我一阵拳打脚踢,要不是钟点工恰好开门进来,后果不敢想象。
03
我来自农村,23岁从会计学校毕业进入县汽车站,两年之后,嫁给了车站修理工胡贵洋。
有同事说我人长得漂亮,又有大专学历,嫁给胡贵洋未免可惜了,我倒不这么认为。
胡贵洋学历初中,个头矮小,但他是城里人,家有住房,父母又是双职工,而我除了一纸文凭,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
还有关键的一点,胡贵洋为人老实肯吃苦,懂得照顾人,他对我的好死心塌地,全车站有口皆碑。
然而,我错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他因为个性的差异以及三观的不同而产生的矛盾越来越多,以至于我们常常十天八日不说一句话。
生下儿子小宇之后,我更是闷闷不乐,时常感到生无可恋,熬过一年,我决定走出围城,长痛不如短痛,对彼此都是解脱。
对此,胡贵洋除了每天顿顿酒不离口,没有说过一句难听的话。
我的婆婆,也就是胡妈却大为不同,起初用好话对我各种哄劝与承诺,后来见我去意已决,便跑到单位对我各种编排,这种伎俩不但没能吓退我,反而加速了离婚的步伐。
为了快刀斩乱麻,我甘愿净身出户,连小宇的抚养权也一个字没提,因为胡家当他是命根子,我要是带走他,婆婆非撕了我不可。
04
胡贵洋原本就内向,离婚之后话更少,倒是酒瓶子时常不离手,婆婆四处请人做媒,他都不拿正眼瞧一下,同事开我玩笑,说胡贵洋等着跟我破镜重圆呢。
然而,造化弄人,离婚一年多,胡贵洋查出了肝癌,半年后一命呜呼。
人间最悲痛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乎是一夜之间,胡妈半头黑发全部变白。
胡贵洋下葬的第二天,胡妈居然跑到车站门口,对我进行各种谩骂与诽谤,她认为胡贵洋因我而死,把丧子之痛全部转化为对我的恨。
保卫撵不走她,也只好由着她,我在楼上办公,感到如坐针毡,无地自容。
胡妈隔三差五地过来开骂,以至于我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心惊肉跳,手脚打颤。吃不好,睡不好,每天犹如生活在噩梦之中,再这样下去,我会彻底崩溃,于是,我只有辞职走人。
来到市区之后,起先三年,我因为一心扑在工作上,很少去县城看小宇,每一次他都用脚踢我,骂我是“害人精”“坏女人害死我爸爸”之类。
毫无疑问,这些骂人的话都是出自胡妈的嘴,她把对我的恨,又灌输到我儿子的头脑里。
回到工作岗位,我更加努力挣钱,期望早一天在城市扎下根,这样就能早一天把小宇带到自己身边。
05
我憋住一口气,摒弃所有的娱乐与社交,把精力全部用来挣钱,或者说我所有娱乐与社交的目的都是围绕挣钱。
在小宇13岁的夏天,我终于买来一套城中学区房,这样,小宇就可以走进最好的初中。
当听说我要带走小宇,胡妈对着我不由分说,挥舞着手冲过来,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昔日她跑到我单位楼下各种谩骂,我可以忍让不计较,念在她巨大的丧子之痛,但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不能退让,这关系到小宇未来的成长与教育。
十多年混迹社会,我已经从文文弱弱的女子变成皮糙肉厚的江湖油子,对于胡妈的撒泼打滚采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经过多番纠缠与较量,胡妈终于败下阵来。
我虽然夺回小宇的抚养权,但事实上,我已经一败涂地,因为小宇看我如同一个毫不相干的旁人,不,还不如,至少对旁人没有如此强烈的恨意。
可以想见的是,胡妈把丧子之痛转化为对我的恨,然后又把这种刻骨的恨灌输给小宇,十多年的耳濡目染,小宇对我的态度可想而知。
我以为把他接到身边,全力以赴地对他好,母子连心,我的爱终究融化他内心的恨,然而,我选错了方式用错了力,反而助长了这种恨。
06
我以为的好,首先就是帮他改回我的李姓,想方设法让他与过去的生活彻底切割。
刚上初一那会,小宇拒绝承认自己叫“李宇”,在本子上写满一页一页的“李宇” ,然后再一个一个地打上红叉子,嘴里同时诅咒“李宇不得好死”。
其次就是以初中学习紧张为借口,阻止他跟胡家人见面。于是,小宇只能背着我跟胡家人打电话,但倘若我查阅通话记录(号码用我名字办理),必然大发雷霆,以克扣他的零花钱和玩游戏时间作为惩罚。
胡妈有一个月见不着小宇,就从县城跑来小区门口,我让物业拦着她,实在不行就叫110。
有一回是周末,小宇跳起来要出去,我眼尖手快把大门锁了起来,小宇跟我为争夺钥匙撕扯了好大一会,我挣脱不过,就把钥匙扔下楼,也就是那一回,小宇打了我一嘴巴,我把所有的恨记在胡家头上。
如此折腾了几次,胡妈没占到上风,就改道去学校门口等小宇。学校中午晚上不放开,中饭与晚饭都是钟点工在家里烧好拎给小宇。熙熙攘攘的学生堆里,胡妈很难找出身穿校服的小宇。
胡妈不认识我家钟点工,钟点工自然认识胡妈,我数次告诫钟点工,倘若她与胡妈串通一气,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饶是如此,胡妈仍旧阴魂不散,我忍无可忍,主动登门找她警告她:倘若把我逼急了,我就卖房搬去外地,让她永远见不到小宇!
这句话最有杀伤力,胡妈吓得连连摆手,脸色堆出讨好的笑:保证不再找小宇,只等哪天你大人大量,放小宇过来看我一眼。
我踩着高跟鞋,咚咚咚地走过她面前,同时嘴角牵出一个轻蔑的笑,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主副易位,我正血气中年,冲劲很足,而她已老态龙钟,江河日下。
现世报,没过多久,我为自己的残忍付出了代价。
07
我能拦得住胡妈,却拦不住小宇,寒假暑假他硬着要去县城的胡家,我总不能把他拴在家里吧?所有的扣减零花钱之类,也已经威胁不了他,他越来越执拗。
但是胡妈不肯见他,不肯开门让他进去 ,这就不是我的事情了吗?
小宇连续几次碰壁,回来之后,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目光中有怨恨,也有无奈。
他明明知道这一切是我所为,却拿我没有办法,因为他现在还是未成年人,无法独自生活,得依靠我才能读书上学。
我从他的目光中读到这些想法,却没有料到他会省下早饭钱给胡妈买智能手机,这一刻,我心理积攒多年的怒火终于爆发,甭说手机,恨不得把自己也扔下去,因为除了愤怒,还有彻底的挫败,我被胡妈打得一败涂地。
我把手机扔下17楼,小宇上来箍我的脖子,他骂骂咧咧,脸色涨红,几乎在用死劲。
那一刻,我真正害怕了,也强烈地后悔,正是我一步一步地逼迫才导致小宇彻底丧失理智。
幸亏钟点工开门进来,从小宇手中救下来了我,可是事情还没完。
我软弱无力地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脖子因为被卡压时间太长,还没有恢复知觉,钟点工也蹲在地上,拍打着我的后背。
这个时候,厨房里大火熊熊,烟雾翻滚,我惊慌失措地冲出卧室,只见小宇在客厅里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全烧死,全烧死,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08
刹那间,我吓得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还是钟点工镇静,蒙上被子,打开家里备用的消火栓,进行一系列灭火操作。
因为发现早,火被及时灭掉,可是,小宇却停止不了癫狂,依旧声嘶力竭地冲进厨房,要强行打开煤气。
我和钟点工紧紧地抱着他,三个人滚在了一起,在119警笛声响起的时候,我悲痛欲绝地拨打了120。
“小宇有严重的心理问题”,这个诊断犹如一记闷棍,打得我晕头转向,我瘫坐在医院走廊的尽头,长时间一动不动。
我的前婆婆,把失去儿子的痛全部转化为对我的恨,尤其是,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又害怕失去唯一的孙子,所以,她要在孙子的内心种植仇恨,这样的话,对我恨之入骨的小宇,才会永久地离开我转而依恋她。
小宇从牙牙学语到小学毕业,长长的十几年,我陪伴他的时间加起来拢共不到一个月,而他的奶奶,长期对他极度宠爱的同时,又长期灌输对我的仇恨,这样的孩子,内心能健康地成长吗?
然而,血气方刚的我,一次一次地忽视了孩子的目光,以为努力挣钱创造好条件,等把孩子接到身边,切断他与胡家的联系,就可万事大吉。
可是,十几岁的男孩,不是小猫小狗,给点食物就能朝你摇头摆尾,他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十几年的耳濡目染如何做到一笔勾销,像灰尘一样通通被抹去?
孩子来到我身边,我虽然竭力为他创造富裕的生活与学习环境,但没有一次真正走进他的内心,没有一次主动倾听他的心声,不是努力消弭心头之恨,反而把我对胡妈的恨又间接地转嫁到他头上,他小小的身躯如何承受这双重的巨大的恨意?
小宇病了,胡妈病了,我更是病得不轻,若要治好小宇,我首先得治好自己的病。
当务之急,我得让人把胡妈接来,得让小宇每天能看到自己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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