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0

岳父的境界
郭晓滨

岳父去世，因为特殊原因没能送别他老人家。很是愧疚，又很无奈。写下我与岳父之间难忘的往事，用以纪念。
岳父张志成，生于1934年11月5日，盖州市双台子镇黄旗堡人，中共党员。2022年3月28日，农历2月26日在瓦房店去世，享年89岁。
难忘的往事实在太多。岳父与其他两位女婿之间、与其他家人、亲戚和邻里之间的故事，不一一赘述。
岳父愿意微笑，从不发脾气。人的一生都有喜怒哀乐。感觉岳父对谁都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在他眼里仿佛谁都是好人，没有伤害过人，一辈子没有得罪过人，人缘好，心肠好，是个“老好人”。他心胸豁达，没有怨恨，没有挑剔，能够担当。他虽然身材不高，但是在人群中并不比别人矮小。他是个有定力的人，有智慧的人，更是勤劳的人。他不善于言语，但是他说的话含金量都很高。使我想起沉默是金成语，大意是不常说话的人易取得成功。也许这就是岳父的处事风格，也许是他做人的一种至高境界。
在我眼里岳父的一生是成功的。工作中，领导赏识，群众认可，成为名副其实的工会负责人。生活中，深受邻里、亲戚尊敬，儿女爱戴。是孩子们的主心骨和学习的榜样。
我和岳父之间有着许许多多难忘的故事，令我感动，给我启发，施以教育，记忆犹新。

2020年，傍晚。我和夫人去看望岳父岳母。两位老人看到我们到来都非常高兴。
夫人放下东西走进厨房，简单的做了两道菜。
吃饭前，岳父拖着脑血栓留下后遗症的腿，从北屋拿出一张纸和一支油笔。
叫我给他写遗嘱。
我有些不解的问，写什么遗嘱呀？
岳父说，帮他写下，他百年后，丧葬费留给老伴… …
吃完饭，稍事休息，陪着两位老人说了一会话。回家的路上心情有些沉重。
夫人说，爸爸是不是自己感觉有什么不好征兆？
我说，不是的，爸的想法挺前卫的。有的人年岁不高早早就通过律师立了遗嘱。过去农村有的人很健康，早早就将棺材做好了。还有的地区老人挺健康的就早早把寿衣做好了，过年的时候还要将寿衣拿出来穿一穿，图个吉利。
夫人又说，是不是不放心妈妈，怕我们把钱给拿了？
我说，我理解，你爸爸是用这种方式来教育女婿，要对老婆好。你爸爸给我们仨女婿做出了榜样。
我不知道这样解释是否能够准确表达岳父的意思。夫人仿佛认可了。

岳父和岳母俩人在岗店铁道旁边的一室一厅房子住过多年。岳父常常早起开荒种菜。每每有剩余，可能有时自己舍不得吃，就给我们送来了他亲手种的各种蔬菜。基本上是什么季节送什么菜。
我住的地方距离岳父家需要乘坐2路换乘5路公交车。他送菜的时候经常能遇到我们在家。偶尔我们都不在家，他就将菜挂在门的把手上或者放在门前醒目的地方。
岳父给我们送来自己亲手种的菜这件事，其实是有争议的。
夫人说：爸，你别送菜了。岁数大了，路上车多，容易出事。
我说：你这菜是怎么管理的，长得这么好，比市场上买的菜好吃。你自己留着吃吧，别再送了。
岳父也不说话。但我看出岳父心里是高兴的。
妻子埋怨我，你怎么不阻止爸爸送菜，还能鼓励他。
我们高兴，爸爸一定是比他自己吃菜还高兴。我说，
当然，有人知道岳父经常给我们送菜，曾跟我说，你爸给你们送菜，能节省不少钱吧。
我说，是能省很多很多的钱。
我心想，岳父给我们留下的是传家宝，这个宝贝就是：勤劳创造成果，节俭提升品德。传家宝能不值钱吗。

岳父对我微笑，我觉得是对我满意的最好表达。
时钟在不停的，滴答，滴答，均匀的诵读着生命的书籍。有人感觉时间过得太慢，我和夫人却感觉时间过得太快。岳父离我们渐渐远去。我深知，时间是公正公平的，不能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生命像读书一样一页一页翻过去。我们去岳父家的次数也不知不觉的增多了。
因为铁路动迁，岳父在瓦房店花园附近买了二手楼房。我每次去岳父家，他总用瓜子“招待”我。我也不客气地拿起瓜子就吃。让他感觉我很爱吃他拿的瓜子。然而，岳父的瓜子常常是过年时买的，过了一段时间瓜子有了异味，即使过了保质期我同样也津津有味的吃一些。从不说瓜子不好吃的话。
瓜子，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用来招待客人也是有出处的。北宋初期的史书中就有“瓜子”的记载，元代时，瓜子越来越火。《王祯农书》中记载：“（西瓜）其子爆干取仁，用荐茶易得”。后来，瓜子成为很多人不离手的依赖。劳动时嗑瓜子，招待客人时嗑瓜子，过年嗑瓜子。最初的时候嗑西瓜子，民国时期又增加了嗑葵瓜子。
瓜子有着这么悠久的历史，岳父也是在传承历史。我的身体有时不允许多吃瓜子。那么为什么还要吃，并且装出好吃的样子？我想，让父母高兴也是践行孝道的一种形式。

那一年，岳父送我一副麻将。
我问夫人，爸为什么送麻将？是叫咱们学习玩麻将吗？
我们不玩麻将。对麻将也不感兴趣。但是岳父送给我们麻将，我还是要学习和了解些有关麻将的知识。
麻将牌全副牌共有6类42种图案，144张。(一) 序数牌合计108张。1、万子牌：从一万至九万，各4张，共36张。2、饼子牌：从一饼至九饼，各4张，共36张。3．条子牌：从一条至九条，各4张，共36张。(二) 字牌合计28张。1、风牌：东、南、西、北，各4张，共16张。2、箭牌：中、发、白，各4张 ，共12张。(三) 花牌：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各一张，共8张。
麻将属于中国的。麻将的历史可以到追溯三四千年以前，是一种传统的中国游戏。国家体育总局审定的《中国麻将竞赛规则(试行)》中表述的非常明确，麻将有独特的游戏特点，具有集益智性、趣味性、博弈性于一体的魅力，内涵丰富、底蕴悠长的东方文化特征。有人说，打麻将可以放松心情，提高智力，有人则认为麻将让人们沉迷赌博，虚度光阴。胡适就曾经说过：“哪一个长进的民族，肯这样葬送精力和光阴”。毛泽东不仅利用打麻将治疗肩周炎，还对麻将的看法充满了哲学智慧。他将麻将与中医、《红楼梦》列在一起，并称为“中国对世界的三大贡献”。
当我了解四川麻将，上海麻将，广州麻将，东北麻将以后，正想一试身手时，突然想到，岳父不可能鼓励我们玩麻将。也不是要提高我的智力。
岳父一定是看到我们，每天工作的非常紧张和劳累，在提醒我注意劳逸结合。暗示我们要努力工作，不要急功近利，只要尽力工作就好。

岳父的身体渐渐有些减退。他的洗澡经历过程就能说明身体变化状况。
由自己独立去浴池洗澡，到有人陪着去浴池洗澡，再到有人搀扶去洗澡，最后是在家里家人给洗澡。
要人陪着洗澡那段时间，我和善同弟都陪过岳父洗澡。
由于岳父得过大约三次脑血栓，走路多有不便。
我陪岳父洗澡时，常常搀扶他。怕他走路摔跤。他往往拒绝搀扶，假如你硬要搀扶，他有时会表现出不愉快。他要自己像正常人那样独立行走，他不愿意麻烦人，是个生活中的强者。
洗完澡穿衣服时，他也常常不用帮助，要自己穿衣服。不让帮助穿衣服，只好装出不着急的样子。还要对他说，不着急，慢慢穿衣服。
走路的时候，不让搀扶，我只好时刻注意，眼睛看着路和岳父，时刻准备搀扶他。还不能让岳父感觉到要搀扶他。
2022年，农历小年。我和夫人共同给爸洗澡。可能这是我和夫人给岳父洗的最后一次澡。
那天，我与夫人去岳父家。夫人说，给爸洗洗澡吧，快过年了。
害怕爸感冒。先将家里卫生间的浴霸灯打开，进行预热。然后，给岳父洗澡。洗完了澡，感觉岳父一身轻松，心情非常好。
小时候，父母为儿女洗澡，是父母的天伦之乐。
岳父老了，我们为他洗澡，大概也是一种天伦之乐。
我渐渐明白，岳父不用搀扶，不是怕麻烦他人，而是要坚持独立走路的性格。

那年的冬天，是岳父去世前一年的事。
我去街上寻找修脚店。请修脚师傅为岳父修脚。我没有修过脚，所以，不知道哪里有合适的修脚店。
在乘坐的5路车上沿路寻找。恰巧遇到一家修脚店。下了公交车，进到店里。
老板说，先生修脚吗？我直接问道，你们有没有上门修脚服务业务，有老人不方便到店里修脚。
老板说，可以上门服务。与店里修脚一样收费，但是要加收车费。
当时就定下了，第二天早上上门给岳父修脚。
一大早我就打的士去岳父家，先给岳父洗脚，然后泡脚。夫人给岳父洗过多次脚。我是第一次。先试了试水温比较合适。洗脚时，我感觉岳父的脚不能自然地放到水盆里，两只脚互相搓着。我以为他怕烫脚。后来，我体会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认真的给他洗脚，仔细的给他搓脚。既怕搓疼他，又怕把脚搓破。看到我给他洗脚时没有嫌弃的样子，他也仿佛自然了许多。
给岳父洗脚，不由得回想起曾看到央视播放的某大学给学生布置的假期作业是，为父母剪一次指甲和洗一次脚。有许多学生不屑一顾。但真的要给爸爸妈妈剪指甲和洗脚的时候，有许多父母不愿意叫孩子给剪指甲、洗脚。当孩子说这是学校的要求时，父母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孩子。
这些学生真正给父母剪了指甲，洗了脚以后，其感受是深刻的。有学生说，没想到妈妈的手这么粗糙。有学生说没想到爸爸的脚变形了还有那么厚的老茧。
孝顺父母是中华传统美德。百善孝为先。古人有，南宋王应麟《三字经》中的“香九龄，能温席”记载。当代人有，陈毅元帅为久病的母亲洗尿裤的感人事迹。
我给岳父洗脚，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岳父与其他的父亲一样的不好意思，而我却是心甘情愿的。从岳父的脚，我看到了父辈们所走过的路，当他们不能继续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时，我们应该主动为他们做些他们需要的事情。

有一年，岳父说，有一家公司，专卖床垫子，有养生作用，非常好。我说，你想买吗？
岳父说，买那玩意干什么，很贵的，没有什么用。
他嘴上说不买，看样子非常喜欢。
夫人跟我说，爸是经人介绍参加有组织的老年人养生讲座被洗脑子了。不知那种电热床垫子是不是真的对身体有好处。
后来，经朋友介绍，有一位经营玉矿的老板经营床垫。在那里给岳父买了赭石+玉石的电热床垫。
父母，大多不愿意跟儿女要什么东西，也不愿意讲他们的病疼。更多的时候他们能将就的事情，包括吃的用的，他们就不去麻烦子女。
赭石+玉石的电热床垫买来后，岳父感觉非常满意。这件事情过后，夫人对父母观察得更加细致。岳父还得过三次心梗。有一次岳父出现过严重心梗的时候，因为夫人观察仔细，得到了及时救治。

普光先生提议，要给去世的岳父做超渡。
夫人同我商量，问我同不同意。
我不假思索的说，同意。
为灵魂做超渡，目前没有科学证明其真实性，当然也没看到有科学证明其“唯心”性。只是有人主观认为其唯物或唯心。这件事好不好呢？要看自己认为这件事好不好，舍不舍得花钱。超渡需要请人做，要花许多钱的。自己认为好，就有为爸做超渡的价值。
岳父的三个女儿出资，请人为岳父做了超渡。
相信超渡，爸的灵魂得到了超渡。夫人内心想通过超渡来祈祷爸的灵魂，悲伤的心理能得到一些安慰就是值得的。
为岳父超渡，是也践行“事生尽力事死尽思”的古人垂训的一种行为。
超渡是宗教用语。佛教和道教都有超渡。佛教或道教指藉由诵经或作法事，来帮助死者的鬼魂脱离苦难。为岳父做超渡大概用意是使灵魂得以超渡。清朝袁枚的《随园诗话》中就有写超渡的一句话：“佛海渐登超渡筏，神山犹怕引回风。”老舍《四世同堂》也曾写过超渡：“恐怕还得请几位－－至少是五众儿－－和尚，超渡超渡吧？”
岳父活着的时候，我们孝顺；岳父去世以后，为他的灵魂祈祷。
超度不久，普光先生告诉我们说，她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爸爸衣着得体，身边还有几位随从走在大路上。
这是一个梦，但愿梦如所愿。

                                                                                         二○二三年 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