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

凌晨两点多接到堂弟的电话说五叔走了，我忙问刚走么？堂弟说有一个小时左右，我说知道了，然后挂上了电话。

这个情况在我的意料之中，可以说我们这个大家族都在等这一刻的到来，医学上早就宣布该结束了，不知道五叔凭着什么毅力又熬过了这么多月。

上个礼拜六听堂弟说五叔情况变得危重，我们全家立即驱车前往老家，那时五叔已经不能进食、说话，骨瘦如柴，眼窝深陷，连翻身都靠别人，醒着时神智还算清醒，他能识别每一个人，可能身上疼痛难忍，他喜欢别人给他按摩四肢手脚，手脚是发冷的，仅有一丝体温不至于冰凉，我忍着腰椎的疼痛给五叔按摩手大概半小时，五叔则一直昏睡状态。

整个院子里都充满那种熟悉的奇怪的气息，和二姨父病危期间一样。

看情形五叔随时都可能离开，真没想到他又奇迹般撑了一个星期，最后这十来天就靠嘴唇湿润一点葡糖糖水挺过来的。

也许五叔担心他走时因为疫情亲戚朋友不能送他最后一程，所以咬牙活着，还好比着春节前后现在缓和多了，堂弟以一种隆重的方式给五叔举行了葬礼，光烟花爆竹都花了一万多。五叔这下可以安心的走了，无论他生前还是他死后，我堂弟他唯一的儿子都没有让他受一点委屈，也可以这么说他这辈子最成功的地方就是养了一个争气孝顺的儿子。

我们家族是我们那一片最大的家族，不是吹啊，就是那个年代能比我们家族大的全国也不多。父亲兄妹九个，除了一个妹妹之外，其余都是男孩，父亲是老大，五叔在男孩中排老五。

时至今日，弟兄八个已走了三个，四叔20年前走的，四十多岁，食道癌，八叔7年前走的，四十多岁，肝癌，五叔，食道癌，虚龄才六十。

我父亲比较幸运，虽然也得了食道癌，好在在扩散前做的手术，手术效果不错，已经五年了，身体还好。

五叔给我的印象不是太深，在所有叔叔当中他算比较少管我的，既没有表扬过我，也没有批评过我。最早的记忆就是我十来岁时他一个人来我家走亲戚，带我到公园里玩电动车，我很想玩，可是又觉得那车太小不一定能坐的进去，五叔说没事能坐进去，结果我硬挤了进去，玩的可开心了。如果是父母我断然玩不到，那时父母特别节俭，平时玩具都很少给我买。

再后能给我印象的是十几年前在上海读书，那时老家的亲戚基本都在上海打工，租住在靠近长江出海口的一处村，房租自然比市里面便宜很多。

我经常趁着周末骑着自行车在上海穿行两个小时左右，跨过黄浦江，从浦西到浦东看亲戚去。

说是村庄，其实相当于老家的集镇，相对房租便宜很多，印象中老家人当时好像都在上海那边打工，男的在工地上做木工、瓦工、钢筋工等，女的大部分进厂，所以到浦东去简直就是回到老家，大街上很容易碰到亲戚、老乡。

五叔住在靠路边的一间平房里，我到那吃过几次饭，五叔贪杯，五婶怕他喝多闹事，总是把他杯子里的酒给分点。

五叔五婶在家族里总给人一种好吃懒做的印象，五叔喜欢喝酒抽烟钓鱼打牌，五婶喜欢打牌喝酒。没出去打工之前种地也是吊儿郎当的，即使收成差点他们也无所谓，在上海时就听说五叔有“三不干”。

天热不干，天冷不干，加班不干。

就这样让我搞不懂的是五叔五婶几乎是我们村第一个盖瓦房的，开起了小卖部和棋牌室，两个孩子也都很争气，混的都风生水起，比我这个读书的强多了。

我大学毕业后离开了上海，好长时间也没回老家，直到2013年冬天八叔去世我回老家烧纸，五叔当时在给大家做饭，第一天很正常，平静的度过，第二天晚上吃过饭，五叔突然发飙，先是满村的喊我爸欠他10万块不还，后面又和我一个堂兄吵起来，还打了堂兄一巴掌，我怕事情闹大，连忙和其他亲戚一块把五叔拉回了家，他劲好大，我们三个人才控制住他。

后来才听说，做饭时自己已经喝了半斤，做好饭后又喝了半斤，难怪发酒疯。

这之后就是2018年查出癌症，从小县城到我们这来治疗，和我爸得一样的病，当时我爸术后三年了，恢复的不错，我就帮他介绍给我熟悉的医生，很快就安排住院手术了，现在手术是微创手术比我老爸那时少受罪。不足之处就是五叔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系统，治愈的可能性不大，只起到延缓。

五叔住院期间，我们去了好几趟，大哥去的更多，主要是看望再请五叔吃饭。

手术过后接下来一年多时间间断来做化疗和放疗，饭量和走动没啥影响，人却越来越瘦了。

2020年年初突如其来的这场疫情让春节变得冷淡，亲戚之间也没法走动，我只是从五婶的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五叔的一段视频，看上去很不好虽然带着口罩，非常憔悴和消廋。

堂弟表现出一个孝子该做的一切，尽全力去给五叔最好的治疗，哪怕医生已明确告诉他没有意义了，堂弟依然带着五叔全国各地跑，看有没有奇迹发生。

春节后五叔最后一次来我们这治疗，做了一个小手术，那时疫情最紧张，我们没敢去医院看望他，出个小区都特别困难，两天只能一家出去一人一次。

五叔就这样走了，他的一生很平淡，既没有做过什么大事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中规中矩的走完一生，在平均70多岁的人均寿命算走早了，但比起四叔和八叔他还算不错的。我想如果五叔生前能早点把酒瘾和烟瘾戒掉或许会好很多，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好了，就写到这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渐渐对生死看淡，生相对于死更难，我们这些暂时还活着的人还要为了自己和家人继续打拼，哪怕只是为了活着。

愿五叔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