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

雪城

雪城是我们小区的，不过二十几岁，但有好多白发了。最让人奇怪的是眉毛半白了。一张嘴乌拉乌拉吐两字，不仔细听，还听不明白。

大脑袋象直接嵌在肩膀上，因为脖子太粗 。

头发到梳得挺整齐，象领导发型。

身材发福，穿戴到挺整洁。

我和他相识，源于平时遛弯。

雪城是智障人，据说幼时得过大脑炎，导致智力也就6、7岁的样子。

和他呆一段时间后，就改变我的认知，他的智力要远远高一些。

闲暇时，小区的人们喜爱到广场南端柳荫下闲聊 。彼此都是多年的老朋友，老邻居。有时，会开些玩笑。

我就说：“雪城，你可要好好练说话呀。”

他象抻着舌头，摇头道：“不。。。练。。。不练”。

我逗他道：“你不练。你不练。哼。不练，你就不好。”

“就----不练。”

“不---练---”我也拖了长音，“雪城，练好了，我给你说个媳妇。”

“媳--媳妇。”

“对，媳妇。”我本来期望他喜悦的表情。

没想到，他有些恼怒：“媳---妇---不说。”

说着，还撸起袖子，挥起包子似的拳头象我示威，样子及其滑稽，惹得旁边的瘸拐张也笑了。

他道：“你这孩子，别人给你说媳妇，你怎么还打人家，不讲理。”

雪城立马愆道：“你。”

“又浑上了”

“你。”

一个“你”字，言简意赅，道理通透，讽刺鲜明，无可反驳。你对你错你正你反。雪城都会用一个“你”，应对，不得不“”佩服“”。

雪城

瘸拐张60多岁，因为左腿膝盖关节痛，所以走路一瘸一拐的，再加拄一拐，外号就叫起来了。

瘸拐张嘴碎，也是爱和雪城闹 。他继续戏谑，雪城依然用一个“你”应对。多了，自觉不够给力，他竞猫下腰，右手抓握状，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滑稽。。。

旁边的人哄堂大笑。瘸拐张自觉讽他走路的样子，道：“好小子，竟寒碜我，看我打你不。“

说着举起拐棍，没想到雪城非但不怕，反而神过脖子，待瘸拐张拐棍欲落时，人嗖的一下跑了，依然猫着腰，一瘸一拐的。众人哗然。

我道：“老张哥，你这是打鹰，被鹰啄了。”

瘸腿张苦笑道：“可不是，这兔崽子，哪是弱智，比猴还尖滑。”

其实，我和瘸拐张探讨过雪城。他小时候，要是父母把他放到智障学校学习。这小子完全比现在强。他差的就是语言交流。一次只能说两三个字。一句话没超过四个字的，口齿不清，舌头似乎不翻个。智力么，从平时打闹看，完全不弱于常人。

唉，真可惜了。

雪城

正想着，雪城已到十几米外的菜摊。

几位小区的老大妈正在挑菜。雪城背了手，在一旁呆着。等大妈们择完菜，菜多时，雪城便上去主动帮忙。

大妈们起初是不肯的，但雪城执性，非要拎。大妈们多妥协。雪城自然也高兴，手里拎着菜手舞足蹈，象完成一件伟大的任务。这是雪城一天常做的功课。因而小区里的人都跟雪城很熟，照面都打招呼。雪城虽然乌拉着几个字，别人也不甚清楚。但雪城憨憨的笑容，大家心领神会。于是，小区便有一道风景，一个憨憨的小伙，拎着一兜菜，常伴着老大妈。熟了，有些需要帮忙的事，老大妈们就喊：“雪城，雪城。。。”雪城就扭着跑过来，捋着伸不直的舌头说：“来。 。。来了。”

前些日子，我们在小区五角枫下闲聊，有人问：“傻小子，这两天怎么没出来？”

大家面面相觑，都摇摇头。

“嗨，你们啊，天天在这逗人家，人家不在，又找人家”。瘸拐张道。

“这小子，有时挺仁义的。”我插了一句。

“可不是，明儿你好好教教他。你有点墨水“”

我打一沉吟，“这小子太晚了。这么大了。”

“闲着，就当唠嗑。我说瘸拐张，你的道道不少啊？”

回去后，细想这也不是什么特别任务。试试看。

雪城

又过了几日，雪城出现了。

带着惊喜，大老远就在小区广场那一面招呼我。

我欣然，说：“你小子，下外国着吧。”

他说：“不”。

吐一个字都是蛮真的。

接着，他指了指天，又向划拉一下，接下去更兴奋了，一张胖脸开成几朵花。对，是几朵，嘴巴一朵，眉因为是半白眉，又两朵。

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比划的是啥。

他知我没看清，又比划了一下。

我依然蒙圈，如是者三。我说：“雪城，你慢慢说，甭比划了 。”

他点点头，就说：“我---坐---“

“坐什么？”我看他抓耳挠腮。就问：“你能不能啊，把字连起来一块说。”

他一下子怔住了。他看了看我，指了指嗓子  ，然后又指了指我。

我点了点头。

他摇头。

我拍了拍他的胸脯，举起他的右手，告诉他，能行。

雪城就这样跟我学起了：“说话”。

说话，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平常的事。但对于智障的人，尤其语言障碍来说，那时非常困难的，艰难的远超我的想象。

我先让他练三个字，就说：“你们好。”

他常常是要不把前两个字，连起来，第三个字单独蹦出来，要不是后两个字蹦出来。第一个单独外出。弄了半天，我俩都挺累。

如是几天，弄得我都没有耐性了。我同瘸拐张一说，他嘲笑道：“本来是闹着玩的，你当真，他那样子，已定性，”

我一听，火上来了，说：“瘸拐张，你看着，雪城如果没有进步，俺天天倒着走。”

瘸拐张笑了：“好，我等着。”

雪城

别了瘸拐张，我就找雪城，看到他后，喊：“雪城，你今后要好好练，否则，不理你了。”

一着急，我竟孩子脾气上来了。

雪城先是一怔，没有说话。

“来，开始练。”我一定拿出点成绩给大家伙看。

雪城看看我，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两不停地练了有一小时。最后，测试一下，终究没有多大变化。但我知道雪城比以前更努力了。

这样，又过了三五天。雪城依旧是原来的两个音节。但的确是下了苦功。他已经很少和瘸拐张闹，一门心思学说话，不过，和我学说话时，总是欲言又止，好象有什么心事。

一个星期天，我早早起来，上广场遛弯，走到广场的尽头，突然发现那儿有个熟悉的身影，胖乎乎的。那不是雪城吗？他在干嘛？

雪城正躲在一个角落里，正一二三---地使劲数着。。。霎时，我明白了，他在练，在练，在练。我很激动，想鼓励他一番，后来一想，让他好好练吧，不打扰了。

雪城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们长期苦练三个月后，雪城已经能四个字一起说了，而且语速也快了。

这一天，他开启了幸福模式，跟我唠叨不停。

最后，还拿出一部手机，指着一家人合影说：“我很高兴---与你分享---快乐 。”由于着急，说话都囫囵起来。

我说你别急，我听着呢。雪城顿了顿说：“我们旅游---去上海---三个月前。看---我的照片。”

雪城翻着，一张张在东方明珠和家人的合影，满是快乐和幸福。

我看他的样子，终于明白了，他练习的动力。

是啊，我们每个人与别人分享快乐和幸福时，那是最幸福的时刻，雪城通过努力，他做到了。

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