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算将全部的存款都用来筹备婚礼,这样一来她就不得不去找一份工作了,我想阻挠,又知道自己实在没有阻挠她的底气。
我习惯性地走到教堂,此时已接近正午,阳光自教堂顶端十字架的背后直射我的头顶。座位已经坐满了人,我捡了个没人的角落,那正是柱子的后面,甚至看不见神父。
安静的教堂里四处回荡着神父冷静又温和的讲道的声音,每一个单词都重锤似的敲打着我的耳朵,我看不见神父,神父也看不见我,仅仅是面对着柱子,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在没有直对着耶稣的眼,不然定会被肃穆的气氛碾碎。
或许是冬日的寒冷还未退却,我的脚趾变的有些麻木,手指也开始僵硬,身体的动作逐渐缓慢,唯有内心的浮躁不断堆叠、爆发,溺水似的喘不过气,喉咙也开始发干,我想逃跑,我自己走进的这场弥撒,却让我痛苦万分。
将买菜做饭的事情抛之脑后,失了魂似的走进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双份浓缩咖啡,浓郁的香味冲击着大脑,我害怕这无意义的闲散让我再次怠惰,我就是那种懒惰成性的人,可我不能再懒惰,我必须为“我们”而努力,又找不到努力的方向,我迷茫了,有了希望却迷茫了,我试图问上帝,可我终究无法挨过圣洁的洗礼,我是个满身污垢的人。
看见两手空空回家的我,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指责,这让我更加内疚,我就像蛀虫一样蚕食着她辛苦堆砌起来的美好,直至倒塌。她找到了一份花店的工作,这时我才知道她的插花技术很专业,我为她高兴,又为自己悲伤。
忽然有一天,世界好像变的陌生起来,儿时熟悉的面孔都变的越来越陌生,时常能在网上看到昔日的同学如今的照片,有的已为人父母,有些则在某一领域崭露头角,至今尚未独立的怕是只我一人,我向来孤独,如今更加孤独。我依赖成瘾,一旦失去某种依靠就会恐惧,甚至有些极端,我产生了可怖的想法,不想让鸢出门,想永远将她据为己有。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何等的恐怖,所以将这近乎变态的想法扼杀在了想法阶段,我可不想自己变成一个无能又总是家庭暴力的怪物,若无法变成有价值的人,做个对别人没有危害的废物就行了。我该这样想吗?我无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短暂的休息后又回到了忙碌的办公室,疲倦的脸、兴奋的脸、平静的脸、焦虑的脸,各种各样的脸在我眼前出现、消失,还有无数张从未见过的脸,在另一个屏幕前与我交换着电子邮件,数不清的脸被工作捆绑在一起,里面也包含着我这张迷茫的脸。我亦想同鸢一样被花香围绕,被姹紫嫣红所簇拥。
我陷入了单调的循环,在三点一线中一秒又一秒地消耗人生,纵使我终于升了职、涨了薪水也丝毫不觉得有趣,我变得越来越无趣,变得不苟言笑,即便回家也不想和鸢多说一句话,只想洗完澡马上钻到被窝里,有时甚至饭都不想吃。我变得暴躁了许多,曾经恐惧的事情都接踵而至,我把火撒在了她身上,摔坏了她的留声机和上面那张很多年前的《梁祝》的黑胶唱片,她的表情是那样伤心,却还是一边流泪一边对我微笑,真该死,她一定心都碎了。
我离家出走了,整整三天没回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想起她的脸心就吞了针似的痛,又不知道该怎么修补,只能从她的身边逃走。躺在快捷酒店的床上彻夜难眠,没有她陪伴的夜晚真难熬,第一天勉强度过,第二天开始就感到无限的孤寂,我太依赖她了。
我打听好了修复旧物的店,偷偷把那些被我弄坏的东西修好了,师傅的技艺很高超,虽然已经最大限度地修补,那裂痕却永远留下了。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拎着菜回来,做饭、煲汤,用筷子夹着一块肉让我尝味道,真想她扇我一耳光,这样我就可以从内疚的深渊中获得解脱了。
“你一定特别想我给你一记耳光吧。”她一边用筷子夹起西兰花一边说。
“嗯。”
“真是个狡猾的男人,自己一走了之,根本不管我有多担心,现在竟然想用这种办法来解脱吗?我偏不!”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恶劣,也想解脱,但害怕一切翻页以后我会再次作出什么让自己讨厌的事,就这样也好,这样我就永远亏欠她。我决定换份工作,既然这份工作不能维护我们的幸福,反而让感情满是裂痕,那它就失去了意义与动力。我决定专职做婚庆工作,为别人送上祝福怎么想也比头痛的办公室工作让人舒心。
一个月后,交接完了工作,我离开公司开始了新的工作,我帮别人策划婚礼,设计仪式的每一个环节,考虑场地的位置和布置,有时也做主持。生活终于又恢复了正常,春天也将过去,已经能感受到些许夏天的气息了。我们决定好了婚礼的时间,这场拖了很久的婚礼终于要补上了,我甚至已经听见了管风琴在弹奏着《婚礼进行曲❶》,虽不是仲夏,也姑且能算应了《仲夏夜之梦❷》的景吧。
有时我会幻想我们的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从邂逅到相遇到结婚,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切都一气呵成,又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巧合,而已吧。我们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极普通的人,普通的为生活奔波劳碌又陷入苦恼,相爱,结婚,再普通不过,没有轰轰烈烈也不算平静,残存着少女年的意气又沾染上了狡黠和油腻感。
和婚庆公司探讨完最后的细节后,剩下的就是等待婚礼那天的到来了,而现在我才开始对结婚充满期待,我参与了无数场婚礼,本以为早就不会期待什么了,这一天真正要到来的时候却比参加高考还紧张。可惜我们没有发出一张请柬,那些我们认真手绘出的可爱的请柬,没有一张送出去,这就意味着这场婚礼不过是我们两个人的自娱自乐。
“本来也不是给他们看的,有你和我就够了。”察觉到我有些失望,她马上收起了自己脸上也露出的失望,展露出无论看多少次都如初见般温暖心灵的微笑。
“是啊,有你和我就够了!”
一想到看不到这张脸的情景,我就黯然神伤。
❶此处为门德尔松创作的《婚礼进行曲》。
❷《仲夏夜之梦》, 门德尔松为莎士比亚的喜剧《仲夏夜之梦》共写过两部音乐作品,一部是在1826年作者十七岁那年所作的钢琴四手联弹《仲夏夜之梦》序曲,次年改编成管弦乐曲,被称为是音乐史上第一部浪漫主义标题性音乐会序曲;另一部是1843年为《仲夏夜之梦》所写的戏剧配乐,其中的序曲就选用了当年所作的序曲。此处为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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