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的构想?”餐厅里,他咽下一口水,俯过身来对着我说:“一片大海藻?能绕星球一圈那种?”
“第一,这不是海藻。”我慢慢地说:“第二,你干嘛俯下身来说话?”
“废话。”他皱了皱眉头:“你不觉得这里太吵?”
我听了他的话,环视了下四周。这是家生意还不错的茶店,尤其现在刚过晚餐时分,正是一天中客人最多的时候。人们大多两两对坐在小茶几的对面,偶尔也有团坐的,都是在聊天。
“是有点。”我看了看他们,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我们两个的身边这一块区域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仿佛被围上了一圈隔音的透明玻璃。他看着周围那些此刻看起来仿佛默画的人们,挑了挑眉毛。
“你干嘛这么干?”
“不是你说的觉得他们吵。”
“那是另一码事。”他用戏谑的眼神看了看我:“我是说你干嘛要打那个响指?如果正如你自己之前所说,你在这里无所不能的话?”
我抬起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
他继续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仿佛好戏的猫盯上了囚笼里乱窜的耗子。
“不管怎么说,现在安静了。”我继续清了清嗓子:“至于你的问题,我需要等一下再回答。”
“那我就等你一下。”他伸了个懒腰,向后倒进了沙发里。
这时候,我看到一旁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个身影和别的人不同,他并非是从门口踩着锃亮的皮鞋走进,而是直接从天花板中央飘下来的。他穿着半旧的衬衫,一条藏青色的长裤,看上去是半透明的。
我向他点了点头,他就直直地朝我们这桌飘过来。而我把一旁闲置的椅子拉开,向着我的朋友——一直坐在我对面的那一位——笑了笑:“很荣幸地向你介绍:这位是我们的二十四楼先生。”
“你好,幸会幸会。”他站起身,摇了摇二十四楼先生那只幽灵的手:“我是二十四桥小姐。”
“你好。我猜你们那里的月亮一定特别圆。”
“你看,这是个懂梗的。”二十四桥小姐向我转过头做了个鬼脸:“我突然觉得这个幽灵有点意思了。”
“最近怎么样,我的幽灵先生。”我无视了他的搞怪,向二十四楼先生打了个招呼:“生活上还习惯吗?”
“如你所见,再好不过。”幽灵点了点头:“作为一个幽灵,我觉得我的健康状况还算良好。”
“那我就太开心了。”我说,“我可真是太担心你的健康问题了,毕竟我们都知道你可是吸了不少的烟。”
“幽灵的肺对烟油还算不太敏感......”
“很抱歉打扰你们的寒暄。”二十四桥小姐突然插嘴:“不过我记得某人还欠我一个问题没有回答。”
“既然我的客人到了,那也就该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了。”我点了点头:“我凭空构想了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是具备简单思维的浮游生命,集结起了无数个个体,在他们的那颗蔚蓝色的星球的赤道上链接出了一个巨大的环。我想这个构想你们都已经很熟悉了——那么问题是,我想象出他们有什么意义呢。”
二十四桥小姐静静看着我,沉默不语。二十四楼先生则皱着眉头拿出了一根烟。
“既然你邀我到了这里,那看来这个问题的回答就和我有一定的关系。”他把烟点上,缓缓吸了一口:“也许你是想说明,智慧生命的存在方式不只有一种。毕竟我也是一个活生生......我是说死翘翘的例子。如果我也算智慧生命的话。”
“请继续。”我看着他,露出一个自以为高深莫测微笑。
“长久以来人都是自己的生存环境内,自己所唯一观察到的智慧生命。换句话说,我们——我是说你们很容易忽视很多其他的可能性。比如我这样的存在。”
“你的发言很有趣,不过我想到的是另一个层面,”我点了点头:“的确正如你所说,我们只能看到我们自己。但是我的问题是,我们真的看到了我们自己吗?”
“人类由一个狩猎的种族进化而来。”二十四桥小姐看着我的眼睛:“你是想说这句话?”
“是的。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有几年了,它总能带给我一些对于自己的新的认识。”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一个人。”
“谁呢?”
“我们的一个老朋友,守梦人,就是生活在巴别的那个。”二十四桥小姐拄着下巴在回想些什么:“我记得他在自己的家里接待过一位有趣的贵客。”
“是的我也记得。”我也想到了什么:“是来自更下一层的那位?”
“等等,我有点不太清楚你们在说些什么。”幽灵先生一脸迷惑的样子:“守梦人?那是谁?”
“一个有趣的人,来自一个有趣的地方。”二十四桥小姐眨眨眼:“他生活的那个地方,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谎言里。大大的谎言。”
“你说得太多了。”我打断了他:“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方便提起。不过我倒是可以给我们的幽灵先生这样解释:那个人来自一个,所有人都在排队等着下墓地的地方,而他就是那个大墓地的守灵人。”
“听起来是和我有点关系的地方。”幽灵先生点点头:“不过我更好奇他遇见的那位贵客怎么了?”
“这么和你解释吧。”二十四桥小姐接住话头:“那位贵客来自一个没有光的地方,这使得他们那里的人眼睛的感应可见光的能力都退化掉了,作为替代生出了可以感知温度的红外视觉。”
“有意思。”
“所以我就在想,他们这样的情况能否还被称之为人类......”
“请你先停一下。”我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要探讨的话题,但我不得不提醒你,那已经偏离我们这一节的主旨了。”
“OK,这里你说了算。”二十四桥小姐把两只手举到面前,做了一个搞怪的表情:“看~这~无~形~的~大~手~”
“作为一个作者,我的手藏得还算隐蔽的。”我白了他一眼:“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我们是由一个狩猎的种族进化而来的。尽管我们可以拿出多到数不清的可靠的考古依据来验证这句话,但我在这里希望你们跟着我一起去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事。首先,你们对人类的感光能力怎么看?”
“我觉得你可能希望我们结合起海草环的事例来看待。”幽灵先生于沉思中开口了:“很明显,我们的生存都依赖于光线。但不同的是,智慧浮游生物们其实根本不需要感光,我的意思是,他们几乎并不会移动,所以他们只要被动接受光线的变迁即可。而人类则进化出了堪称复杂的感光设备。”
“因为我们要活动,要借助光线判断猎物的位置。”二十四桥小姐接着说:“而可见光的波长频率可能也是在这个过程间被筛选出来的。我是说,单纯从光谱上来说,这些波段和其他的并没有任何物理本质上的不同,所以只可能是我们在进化中选择了这些波段,因为他们最实用。就像我们晚餐要做咖喱是只买了洋葱和土豆而没有买茄子一样。”
“我生前喜欢吃咖喱茄子。”幽灵先生举手。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这个设定。”我有点惊讶:“咖喱茄子好吃吗?”
“你们是不是有些跑题了。”二十四桥小姐敲了敲桌面:“我可是在浪费时间讨论你们的问题。”
“抱歉抱歉,”我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总而言之我想说,也许我们今天的每一样能力,和肉体加予自身的限制,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向最原始的阶段追根溯源。或者说,只有跨出精神重新审视我们的肉体,不把它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东西,而是细加探索和分析,这样才能真正弄明白我们自己。有时候也许我们不止可以利用不可知论这样的理论来探求我们自身的物理边际,还可以反过来用它追索这样的边际是怎样形成的,这些都可以帮助我们认识我们自己——一种相当原始而可怜的动物。”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幽灵先生开口了:“那我就要和你们人类划清边界了。我可不想被当成什么原始又可怜的东西。”
“不管你要怎么做,”我低头看了看表:“我想我们都要在下一节中继续讨论了。”
“OK.”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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