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寒
醉卧花下枕安然近些年来,我时常感叹记忆大不如前,且常常为记不住人世之大美而自责内疚。近日闲在家中无事,翻起从前读过的诗,最喜竟不是苏词和柳词,而是桃花庵主唐寅的“美酒消愁愁不见,醉卧花下枕安然。花中不知日月短,岂料世上已千年。”好一个唐伯虎,真个形骸浪子,不羁狂生。
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这个风流才子。那时家里没有有线、更没有宽带,电视播放靠天线,然而最清晰的还是湖南卫视台,也因为如此,我们来来回回熟悉了好几部剧,其中当然包括了琼瑶的《还珠格格》,还有一部,我相信九零后的我们都不陌生,《金装四大才子》,是张家辉和关咏荷主演的。剧中四大才子之首唐伯虎是个生性不羁、倜傥风流,聪明绝顶的男人,只要唐伯虎在就有故事和欢喜,只要唐伯虎在就没有解不开的难题。而我至今还能想起秋香拉唐伯虎去许树下抛宝牒祈福,唐伯虎见她虔诚美态怦然心动的画面。也许是痴迷于唐伯虎的才华,也许是情愫初动对爱情的期许和向往,那时对这部剧,对唐伯虎这个男人甚是喜欢。
长大后知道电视剧都是虚构的,而事实上唐伯虎的一生是潦倒困顿甚至凄惨的。数百年来那个优游于山水、闲情于风月的玩世不恭的唐伯虎其实是明人臆造出来的。历史上的唐伯虎确实有一些狂放不羁的行为,如酗酒、狎妓、傲倨、玩世不恭,但他的自暴自弃实际上反映着对社会的愤懑不满,并不像后世传闻中的那般潇洒自由。
唐伯虎的一生颇为坎坷,二十几岁时,父母、妻子、妹妹相继去世,家境衰败,人陷入绝望。在好友的规劝下,终于从中挣脱出来,勤学苦读。他去参加科举,满腔才情,却被考场舞弊案牵连被斥为民。命运的捉弄,社会的黑暗让这个本性狂放不羁的男子开始自甘堕落,绝意进取。而后的人生也多舛多难,最难堪时,竟在大街上裸奔装疯卖傻得以脱身逃命。老来身体羸弱,以卖画为生,穷困潦倒,54岁便离开了人世,临终前写下绝笔诗“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这是一种面对死亡的令人心痛的绝决和坦然,也是他对那鬼魅似的人间所作的最后的抗争。
大难的人生造就骇世的才华,唐伯虎以书画见长,为后人称道,他的画洒脱随意,格调秀逸,自成一家。2010年,在纪念唐寅诞辰540年时,有人称其画臻三昧境。不仅如此,唐寅在文学上亦富有成就。他创作的诗,据统计,约有600余手,其诗风婉华丽,通俗流畅,即兴抒怀,以才情取胜。
我不是一个画家,亦不是一个书画爱好者,对唐寅精妙的书画作品无从谈起。但对其诗词,却见而倾心,欲罢不能。唐寅自建了个桃花坞,自号“桃花庵主”,写了一组桃花庵歌,其中有几句广为流传:“世人笑我忒风颠,我笑(咲)世人看不穿。”“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自是之后,有不如意处,在心里朗朗诵之,仿佛得庵主玩世不恭之真传,忍不住大笑三声。其实,其中还有些精妙之句,大抵如“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等。庵主践低自己以表达自己与当时社会的不共戴天,表面洒脱,其实内隐着最深沉的痛,哪里有人不期望美好的生活,只是美好一直很遥远,便不再奢求。
今夜秋风起,想起这些年在异乡的孤苦岁月,曾经的美好也须臾即逝,旧友打来电话,说起往事,不觉心事重重,又不愿与人说起,竟和了庵主的“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可惜今夜明月不在,我也只能独语话天涯。那些尚未成眠的孤独守望者,是不是也如庵主说的“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我开始怨这秋风,怨这世间的不如意,多希望我亦能像庵主一样醉卧花下枕安然,退了这心中的百般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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