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来酒馆的那一刻，九卿就注意到了。
她看起来三十岁，也可能更老一些。绑着低马尾，身穿白衬衣和牛仔裤，只涂了口红，看起来依旧有些憔悴。
她镇定地坐在柜台前，要了壶九珍。九卿往后退了一步，面无改色。这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让他这只狐狸精险些吐出来。当然，她看起来是那么地普通和不显眼。
“三壶九珍。”她咧嘴笑起来，大红的嘴唇像涂满了鲜血一般，像魔鬼。
九卿把这奇怪的念头甩去，摆上了三壶九珍。
“掌柜似乎不喜那位女子呀。”茗溪摇晃着酒杯，嬉笑。她很喜欢来九卿这喝酒。酒不过三，不醉不伤身还养颜。
九卿摇头，“众生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想不到掌柜还是一名佛教信徒。”
九卿笑，也不解释。
女人喝得很急，三壶酒很快就见底，她也醉倒在柜台上。她以前一定经常喝酒。九卿想。
“想不想听个故事？”九卿突然问差不多要离开的茗溪，笑容有些诡异。
茗溪看了下时间，还早。于是她点了点头。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邪恶的。也许该说，人本来就是邪恶的。当然我不想说什么人性本恶论。那是哲学上的问题。我只是一个掌柜。既然是一个掌柜，好好卖酒就是了。哲学不是我要研究的问题。
但是我为什么会这样说呢？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看见一种人，无论他多么单纯，多么无辜，多么可怜，在你第一眼看到她，你就知道，他是邪恶的。
这种感觉没有缘由而来。
比如说，我在第一眼看见叶琳，就知道，她是一个恶人。
叶琳是个好姑娘。孝顺父母，尊敬长辈，与朋友交好，学习成绩优秀，长相甜美。这个人简直就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她怎么可能是恶人呢？
我见到她第一眼，内心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她说出第一句话：“我男朋友有个前女友。我一想到他曾经对别人那么好，我就难受。恨不得他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这句话很普通，但是你想想她的语气，不甘抱怨，像一条毒蛇吐信一样的语气。
可是最令你觉得可怕的是什么呢？她是笑着说出来的。
她很喜欢她的男朋友。但是这种喜欢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何为病态？就是可能他离开她一步，她都觉得他是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但是她是一个聪明人。其实聪明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能很好地隐藏最真实的自己。而叶琳，把她病态的心理掩藏得天衣无缝。
偶尔的无理取闹，反而让她的男朋友更加地宠爱她。
于是他们走向了婚姻的殿堂。
“掌柜我觉得你口中所谓叶琳的恶，太过主观了。”
九卿看着懵懂的茗溪，勾起一抹笑意。茗溪看着那笑容，心里一颤，浑身开始发冷。
当然，你得听我说完。
叶琳和她丈夫的日子自然过得很滋润。叶琳情商极高，她是一个很能压抑自己本能的人。
所以他们的生活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和谐。而这种和谐，完全是由叶琳的忍耐力所决定的。
这是很不稳定的因素。叶琳深知这一点。她不想破坏这种和谐，又害怕突如其来的嫉妒和不甘心会让她忍不住想绑住她丈夫。
所以她开始做一个尝试，把所有的负能量转移到另一个灵魂身上，类似人格分裂。人为的人格分裂。
最理想的状态是，所有与她丈夫相处的时间，她都能保持完美的状态。
但是人为的精神分裂终究是行不通的。
在某个夜里，她丈夫浑身酒气和香水味回到家里时。她所压抑的黑暗瞬间爆发。
她最喜欢的人啊，怎么能看别的女人的，怎么能对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呢，怎么能在别人身边欢愉呢？
她心里的嫉妒像疯草一样狂长。她蹲下来，看着醉倒在沙发上的人，摸着他的头发，像是摸着一只宠物。
“好想……
把你，杀死啊。”
她一下一下抚摸着，嘴角勾起一点笑意。
就这样乖乖地待在她身边多好。
她看着他衣服上的口红印，眼里疯狂更甚。她有些粗暴地把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褪去，然后把那套西装丢进了垃圾桶。
她丈夫醒来什么也记不得，叶琳也变回原来的温和模样。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但终究不同了。
叶琳已经不屑于去隐藏自己的控制欲，但是她又很好地把握着那个度，不至于让她丈夫觉得反感。
所以我才说，聪明人最可怕了。
但是叶琳再怎么聪明，这种控制到了一定程度，依旧会被丈夫发现端倪。
所以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有了第一次争吵。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以及，最后一次。以离婚告终的争吵。
叶琳爱他爱得发疯啊。怎么可能会同意离婚呢？
她要把他留下来，无论如何都要。
于是在丈夫离开家门的那一瞬间，她从背后抱紧了他。
“我真的好爱你的。可是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她在抱紧他是那一瞬间，把尖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在丈夫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刻，她觉得无比满足。这回，他真正属于我的了。
她笑着，拿起绣花针，给丈夫缝好伤口，换上体面的西装。然后把血迹擦干，喷上空气清新剂。她那么熟练地做着这件事情，像是经历了无数次。
茗溪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有些害怕地擦着手臂抖起来的鸡皮疙瘩：“她已经疯了。”
九卿面无改色，继续说着这未完的故事。
杀死丈夫的第三天，她来到我的酒馆。目的是为了那一场醉生梦死。
我向来不问顾客的来历。只要是想喝酒，我总会满足他们。
于是她入了梦。
梦里，她丈夫只跟她谈过恋爱。他人生中只有她一个女性。
但是她依旧不满足。
最后，她还是把他杀死了。
然后自杀。
茗溪脸色发白，掌柜说的故事有些把她吓着了：“醉生梦死到底是什么。”
“依你所思，顺你所想。一场轮回，一场欢愉。”
“所以，她本来就是想要他死？”茗溪惊悚的声音有些尖锐。
九卿笑，不回答。
醉酒的女人已经醒过来了。
她摇摇晃晃地离开。
九卿所闻到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淡。
“后来呢？”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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