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古中国的南方少数民族地区一直流传着山婴的传说。据说他们是被父母丢弃在山里的婴儿,由于山神怜悯而活了下来,但却丧失了人类的一些特性,像野猴子一样穿梭在林间摘食野果为生。东晋时,有一个进山采药的人曾看见过他们的身影,后来这个人回到村子里大肆宣扬,最后竟得恶疾而亡。村民说他得罪了山神,自此没有人再敢传扬这件事。进入21世纪,山婴再没出现在人们的眼中了,也许他们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五月里,我带好了一些装备搭车去往横断山脉探险。在几个月前,我才翻越了唐古拉山脉,那里海拔要高很多,空气稀薄,几次我都差点从睡梦中死去,幸好还是福大命大。照理说我是该对这种行为产生一点恐惧感了,但对探险的热爱促使这种恐惧感瞬间就消失殆尽。看车外的山势不断变化就像涌起的浪一般,我的内心自然充满了许多好奇。听云南那边的人说横断山脉如何如何险峻,其实在我看来也就是这样了,还不如青藏高原上的大雪山厉害。
已经是下午6点多了,但天依然是亮通通的。我背着登山包顺着一条小径上了山,走了大约三个钟头,天也渐渐暗下来,不远处已经亮起来一盏盏灯火,看样子是个村落。村落是建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地的,只有三十几户人家,我在一个热情的农民老刘家过夜,闲暇之余他给我讲了山婴的故事。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当然不信这些传说,权当是讲故事听了。吃完饭我就躺在床上休息了,但半夜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翻来覆去总也无法入睡。趁着出去上厕所,点了根烟抽了几分钟。回来路过厨房,看见老刘还在忙活,就过去和他搭话。
“这么晚还在忙呢。”我笑着说道。他看了我一眼,继续干他的事,边做边说:“明天就到小满了,要给山神送祭品来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你们城里人肯定不信这些。”
我笑了笑,递给他一支烟。
聊了一会儿后,我回到了屋里,躺下了疲软的身躯,不久就进入了梦乡,至于做的什么梦也记不得了。
天还没亮我就跟着老刘进山了。告别时他还在劝告我不要进山,但在我塞给了他三百元红票子后,他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祝福我一路平安顺利。不久我就往山的深处行进了,老刘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村了。
走了很久我才发现这里并非我想的那么简单,相比而言,这里最厉害的不是雪山上的缺氧和寒冷,而是遍地的荆棘和蛇虫,不知不觉身上已经被山蚊咬了好几个大包了。越往前走,险情就越多。有时,我会担心脚下是否会有一个坑。在这种喀斯特地貌里行走时刻都要注意,说不定什么时候脚下就是一个被树叶遮掩着的天坑。虽然是五月,但这里的太阳却是格外的毒,我不停饮水,很快水壶中就干了。不久我登上了一座山,我站在一块石灰岩上向四周眺望,发现南边的山下仿佛有条小溪流,于是我决定到那里去找水。下山的路是很曲折的,有些地方就是悬崖,根本无从下脚,后面终于找到一处长满野草的坡面顺着慢慢滑了下去,但这一下,让我的裤子被磨破了个大洞,幸而没有受伤。走了几十分钟后,我听见了流水的声音,一条小溪蓦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赶快跑了过去并打开了我的水壶接水。饱饮了一会儿后,突然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叫声,循声而望,是几只山鸡在林子里发疯似的狂奔。我正纳闷,却看见原来后面有什么在追赶着。我走近了去看,竟然是个人,在这荒郊野岭居然也会有人?我突然就把他联想到了村民老刘给我讲的山婴了,但下一秒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人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也穿着一般的现代衣物,怎么看都没异常,唯一能算与众不同的就是他的身高很矮,一张几十岁的沧桑脸却只有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只见他突然掏出一把猎枪,三点一线对准就是一枪,一声巨响震彻云霄,那一只山鸡就应声倒下了。
(二)
我猜想他也许是附近的猎户,于是没有太在意,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师傅,身手挺好的呀!”
“你是哪里来的后生,也敢进这座山,还是快点走吧!”他的声音很沙哑,但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力量。
“今天是小满,晚上那东西要是出来了,就你还不够它们塞牙缝儿呢,赶快走。”
我有点疑惑猎户说的是山婴还是其他什么,就问道:“您说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他好像不愿意透露什么,只丢下一句“不想死就跟我来”就转身向一处满是青苔的乱石堆走去。那时候的我完全是懵的,虽不信他的话但也有些害怕了,而且这天仿佛是要下雨了。最后,我只得跟着那猎户在乱石堆上徐徐前行。
很快我在一处山坡边看见了一个不小的屋子,看样子那就是猎户的家了。他领我穿过了一片树林后,那间屋子就蓦然出现在我眼前。进入屋子,里面有股血腥味,我想应该是他捕到的猎物还没来得及处理吧。谁知,他闻到这味道竟然大惊失色,端起猎枪就往里冲,我紧随其后。
由于房间里的阴暗,我看见一个人被利箭插在墙上,我当即吓得叫了一声。猎户丝毫不慌,用枪拨弄那人的脸。我差不多快要吐了出来,可能实在是没见过。那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只猴子,但却比猴子的脸还恐怖,地上的一滩血正是那腥臭味的来源。我不禁想起了农民老刘和猎户所言的神秘物种,可能正是眼前的这个人形怪物,想着想着竟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后来,我帮那猎户把那怪物抬着扔到了后山的一个密林里就又回到了屋子。后来我才知道猎户姓张,本来还有个弟弟,但在好多年前进山就不知踪迹了。我们相对坐在桌子前,他擦着那把很久的猎枪,而我则在不停地喝水压惊。突然,窗外传来了狼叫,我问道:“这地方还有狼吗?”他呵呵笑着,对我说:“这地方管这畜生叫野狼子,只在入夜才出来捕食。刚才那家伙够他们饱餐一顿了,只不过我们今晚怕是睡不着觉了。”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那家伙听山下村子里的老人说,叫山婴吧,反正我是见多了,不就是野猴子吗,没几天就来偷东西。刚才这只恰好被我设的陷阱干掉了,这下它们肯定不敢再来了。”
我仍然有点疑惑,站在那儿发了会儿呆,后面才被他一语惊醒。“嘿!想不想吃饭了?来帮忙啊!”他说话功夫便已把打到的山鸡的羽毛拔净了,我则去帮助他烧水。这张猎户还的确可以说得上是个当厨师的料,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只鸡整得明明白白。
晚上,我和他躺在一个木床上,但我却发现他就连睡觉也不放下他那把猎枪。到了半夜十一点多,各种野生动物的叫声繁杂错乱,扰得我心神不宁,好在还是挣扎着睡着了。
(三)
早上6点的样子,我被张猎户的动静吵醒了。他笑嘻嘻地问我昨晚睡得怎么样,我随口胡乱答了句“还行”。我依旧帮他烧水,他边忙活边奉劝我放弃这次的探险计划。虽然经过了昨天的事,但我依然无动于衷,可能对我来说探险就是我的命吧。
告别张猎户,临行前我给他钱他硬是没收下,后面我打开背包发现了一大包肉干。这样一个善良朴实的人我自是十分感激,而我也继续着我的行程。
我特意走了猎户告诉我的路线,果然比以前顺利多了,一天就走了老远的路。按照之前的计划,还有三天应该就会走出这片山区了。
很快就到了傍晚,我找了一处悬崖底下可以挡雨的地方生了一堆火,正好路上也摘了一些可食用的野果子,就拿来饱餐了一顿。走了一天的路实在是累极了,随便找了个舒坦处倒头便睡了。半夜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第二天醒来,我只感觉脑子发烫,巨疼难忍。走了不到几个小时,我终被累垮了,倒在路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看来我是要死在这了。唉,还没被山婴和土狼杀死就先病死了,对于我来说简直是种耻辱。想着想着我的眼睛也就缓缓地闭上了,迷迷糊糊中只感觉被什么东西拖着走,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绝对不是人类。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如果是山婴,那这回看是要被红烧还是清蒸咯。
“喂!醒了?”我慢慢睁开眼,却发现是老张,他站在床前看着我。我在他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问:“嗯?张师傅,您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不是......”
“你先别着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出的事。今天早上我出门准备打猎,走了没多远发现绳子没带就回去拿,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你躺在那儿了。”
“这么说我是被别人送过来的,那您有没有看见是谁啊?”
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摇了摇头。我感觉头已经没那么痛了,身上的东西也都一件没少,看来这几天遇到的事已经颠覆了我的认知了。张猎户给我留下了些吃的就出门去了,由于我的腿脚不是很利索就没有跟着去。整个一天也就躺在床上养伤,也思考着这些天发生的怪事。晚上张猎户带回来一只野兔,看样子不小,足够吃两顿了。吃兔子的时候张猎户讲了一件怪事:附近好像有什么一直在看着这个屋子。
“会不会是山婴或者土狼子?”
“应该不会是土狼子,它们不入夜是不会出来的。啊!不好,该是山婴回来寻仇了。”说着他端起了他的土猎枪,我也警惕了起来。四周果然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叫声,忽远忽近,难不成真是山婴寻仇?至今还不清楚是谁把我从野外救回,说不定还有其它什么未知物种,密林中危机四伏,我还能活下来吗?至于张猎户,他到底有没有对我隐瞒什么?边想,太阳也开始往山下挪动,夜幕就要降临了。
(四)
“嗯?门外好像是个人影!”我无意间瞥见月光下的门前空地,一道影子不知从哪里投出,看上去是个人影。猎户小心翼翼地往屋外一望,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他带着枪摸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就又回来了,笑着说:“唉,就是树影,啥都不用怕。”听到这儿,我紧绷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大约晚上九点,突然狂风大作,屋外树林中时不时响起枝丫断裂的声音。“看来是要下大雨了,也不知道那些畜生走了没有?”张猎户看着窗外,意味深长地讲道。我站在窗前,经这一讲我转过身来,向他问道:“你在这山里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它们的情况?”他脸色不对,我问他怎么了,但他却什么也不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风在一个多小时后停了,山谷恢复了一片死寂,显得十分骇人。我早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也许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没多久我就眯上了眼,张猎户说他要守夜就没睡。
这一夜显得异常安静。
大约是凌晨三点的样子,黑暗中我被一只爪子似的手摸着脸。当时的我几乎就要吓得窒息过去了,虽然早已经醒来但却一点儿也不敢动。那只手,不,还是说爪子吧,一直停在我的脸上不动,我也真是胆大,竟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将脸转向另一面。我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生怕那爪子稍稍一用力我就歇菜了。谁料那爪子还是没动,直接落到了我的身后。突然,我好像闻到了身后传来了一股血腥味,其中还混杂着一种刺鼻的气味。我借着仅有的窗外月光往后一看,却发现地上密密麻麻躺满了山婴尸体。我大吃一惊,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张猎户正在窗边抽烟,刚才那股气味应该就是他抽的土烟。我慢慢靠近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没事吧?”他转过身来,顺手不知拿了什么东西。
“马上要天亮了,趁那些畜生还没反应过来,你还是快离开这里吧。”说这话时,他一改之前的敦厚形象,甚至有些可怕。我正要问为什么,突然迎面一棒,我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再次醒来是在农民老刘家的床上,照顾我的是隔壁邻居家的王婶。中午,老刘从地里忙完回来,我向他询问详情。他说是山里的猎户老张将我放在了村口。对于这个张猎户,老刘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只是他偶尔来村里卖点山货。我当然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老张是谁,但我疑惑的是他为什么要把我打晕再送回。我决定下午去山里找他问个究竟,但由于我腿伤和老刘的劝阻的缘故,只有明日再做打算。
(五)
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我就打着电筒进山了。凭借我的记忆,我找到了去猎户家的路,依旧是那片乱石堆,只是长了更多的苔藓,比以往更湿滑了。远远我就看见了猎户的屋子,在林子那头,不注意还以为不见了。
不一会儿我就到了屋前,门是开着的却不见张猎户的人。我直接进了门,屋里十分破旧,甚至还结了蜘蛛网,桌子上的灰尘也已经有了很厚一层。我疑是走错了,但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熟悉。桌子上有一个上了灰的水壶,我定睛一看,可不正是我送给猎户的吗?先是一阵惊异,之后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一阵巨痛我就倒下了......
也许是在做梦,我看见一个个奇怪的生物在林子中跑来跑去,时不时和我擦肩而过。不远处,猎户的屋子又出现了,猎户站在门口对这群我看不出样子的生物吹了一个口哨,一个就已经到了他跟前。我正要上前看看这生物,突然一声枪响,那生物应声倒地,脸朝向我,那死亡笼罩的脸,竟是一只山婴。他像没看见我,直接将那山婴拖到了屋子里,我跟了上去。
屋里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打扮得像个医生,手里拿着疑似手术刀的物体。只见猎户将那山婴抱到了桌子上,问那医生:“您看这只畜生怎么样?能值多少啊?”我很纳闷,只听那医生露出阴险的表情说道:“这玩意虽说不是正常人,但器官各处都和人的一样。现在市面上一颗肾都要上万,更别说其它了。交给我,只要你保证货源,我绝对可以让你下半辈子不用再过这种苦日子了。”
我听完大惊失色,没想到张猎户是这种奸险小人,正想下山报警,却没想到一回头老刘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原以为他是来寻我的,谁知他直接给我来了一棒子。
这一棒直接把我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仍然在那个满是灰尘的屋子。我的大脑里时不时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但总是很模糊不清。当时已是下午,我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后就回到了村子。
“喂!老刘!在家吗?”我到老刘家门口,边敲门边喊,谁知半天没人应声。我于是又到隔壁王婶家敲门,这回总算有人了,开门的正是王婶。看见我,他好像不认识似的,说了句:“你谁呀?乱敲什么门,真是!”我当然是不相信的,昨天还在这一起聊过天,怎么就成陌生人了?我感到很奇怪,说:
“您不认得我了,昨天你还照顾过我的。您再好好想一想,就昨天。”
谁知她说:“你谁啊?我跟你压根八竿子打不着,别在这儿胡说。”她很生气,好像是真不认识我了。我不甘心,向她问老刘,没想到他竟像见了鬼一样,轰地将门一关,还说到什么“别来找我。”再次敲门,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看来今天进去是没戏了。于是,我决定到别的地方问问。
(五)
村子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四处都大门紧闭,只有村里的小卖部依然开张。进到里面,还是那个熟悉的老大爷。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他始终叼着一根烟枪,这让我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我买了包烟,借此问他村里的情况。他闭口不答,伸出手来。我立马懂得了他的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一百递到他的手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很久的本子,我感觉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打开本子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上面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的东西,看不太清。
他长叹一口气,讲道:“三年前村里来了个记者模样的男子,随身就带个相机,来这里拍点动物。当时山里还有一家姓张的猎户,弟兄两个靠打猎维持生计。说来,那记者到过他们家住过几天,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回到村里,身上都是伤啊,来到这儿留下了这个就走了。听说是到了老刘家,之前来村也是他们家,但之后居然不见了。我们问老刘,他说那记者又上山了,真稀奇。第二天,老刘也就上山去找那个记者,没想到遇到了山神,回来直接得了疯病,没几天就死了。”
他抽了口烟,继续道:“后来,村里的人就报警了。警察第二天中午才到,进山搜寻,全村人也跟着去找。没多久我们到了山里老张的屋子,那场面真是不多见,没去过还真描绘不出来。你知道野人吧,一个个野人成堆地倒在屋子里,血流了一地。后来才知道是那张家兄弟干的好事,他们在山里引诱林子里的野人用来卖器官。警察在一处山崖边发现了昏迷的两兄弟,下午就把他们抓起走了。”
“那个记者呢?”我问道,“他是不是得救了?”
他摇了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有人说他被土狼子吃了,还有人说他被山神抓走了。”他想了想,又说道,“那个记者好像叫张什么亮,对了,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叫张晓亮,是一个户外探险的。”
后来,我的一个叫王鹏的朋友告诉我,我三年前得了一场重病,昏迷了好多天。期间,一直有一个奇怪的男人来看望我,并给我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在古中国的南方,有一个流传了很久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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