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警察来说,身上的弹孔是徽章;对于医生来说,额头的汗珠是徽章;对于法官来说,当事人的敬意是徽章;对于我来说,手腕处的伤疤是徽章。前三句是致我最敬佩的职业,后一句是我的自嘲。
我从前幻想过自己能成为大英雄,为了公平正义而壮烈牺牲,为追了击逃犯中弹身亡、为了救死扶伤劳累身亡、为了作出公正审判被人报复身亡……却没想到,现实中自己差点因为冲动自杀身亡。万幸只是“差点”,而不是“已经”。
关于自杀这件事,我只做两点解释:一是我是为情,但不是爱情,是亲情;二是我并不求死,是一时冲动犯下的大错。
所以之前我一直自称这次事件为“意外”,因为在我的理解中自杀是个了不得的事情,但是后来慢慢发现,在别人眼里,我的行为满足了“自杀”的所有构成要件,我很明确的被判定为“自杀者”。于是,在挣扎了许久之后,我接受了,意外也好,自杀也罢,我都接受了。不是那种无力抵抗的接受,而是觉得事情看开了之后很坦然很无所谓的去接受。
鉴于整个事件的过程错综复杂,所以具体的来龙去脉我并不想去仔细描述,出事当天我被送到医院,做完紧急处理后进行各项术前检查,就从这里说起吧。
当晚十一点进处置室,并没有像电视里面一样的浩大声势,没有呼吸机,没有刺眼的手术灯,没有围着一圈的裹得严严实实的医生护士,只有一个值班医生、一个实习医生,还有一位护士。这里面说到的值班医生,对我接下来的生活有着很重要的影响,这里不多加赘述,真要说他的话,几千字都说不完。手术过程有条不紊的进行,虽然只有三个人,准确的说只有那位值班医生一个人主刀手术,但气氛一直很压抑,伤到神经了会麻烦些。全程我不敢睡,医生也不让我睡,偶尔会和我说话,我也会很平静的回答,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被自己那份镇静惊到了。三个小时后手术结束,我坐在手术台上,看着被石膏裹着的手臂,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颤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活着!
因为住的骨科病房,同病房里都是些伤筋动骨的病友,面对他们热情又好奇的面庞,我实在是挤不出微笑回复他们的“关心”。自己的病痛不管了,非要研究一下别人的病痛,然后摆出来比较一下,发觉比自己严重就立马提起了兴致,问东问西出谋划策;要是觉着没自己严重就涕泗横流将自己的病痛一五一十讲述一遍,最后肯定以一句“你就知足吧,你看看我,遭了大罪喽!”。我不愿意他们也把我列入比较范围之内,当被问起自己的伤势时,我还是选择了轻的那一边,说是不小心摔伤的。果然,隔壁床的大妈紧接了一句:“哎呦,你这算是轻伤了,估计也得比我先出院,我呀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出院呢,医院住院太贵了,我手术完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走动,遭罪啊!”我心想,若是告诉她我是自杀,她还会不会认为我是轻伤呢?还是不告诉她了,吓坏了又得多住几天院。我的伤对外说是不小心摔伤,只有家里几个知情人和医生们了解实情,但隔墙有耳,纸不包火这些说法的存在一直都有它们的价值。
我记得住院的时候跟我一个病房有个小妹妹,有天晚上因为同病房有位大爷打呼噜吵的她睡不着觉,她就玩起了直播,暂不去评价她大半夜开直播的行为,只说她在直播间里的一段话令我至今细思极恐:“妈的,这病房待不下了,大半夜打呼噜跟要地震了一样!病房里各式各样的人,手坏了的,腰坏了的,胯骨坏了的,还有个自杀没杀明白的……”我一开始还饶有兴致的听墙角,但听到“自杀没杀明白”的时候,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又像被刺进去一把无形的剑,疼但找不到源头。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话,眼镜似乎也看不见东西了,打着石膏的手臂竟然不疼了,脑袋空空的,坐起来又躺下,翻过来又翻过去,仿佛世界在逐渐消失,只剩我自己,和那句“自杀没杀明白的”在空中回荡。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跟我爸说,无论用什么办法,赶紧安排我出院吧,这里待不得。我爸很理解,布满血丝的双眼里满是心疼。我别过头不想再看他的脸,颧骨比以前更凸起,腮帮子凹进去了许多,连着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他这个年纪怎么能经得起这么熬,不过在咬牙坚持。妈妈从外面回来,带着一大堆早餐,给我一一摆到了桌子上,看着我没有胃口的样子,在一旁抹着眼泪,暗地里叹气。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忍着疼,忍着泪,告诉我自己,多吃一口,再多吃一口,那样他们会安心。
手术完本该住院十五天的我,三天后就出院了。出院回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怕光怕吵怕见人,天天把自己关到屋子里,拉上窗帘,关上灯,坐在沙发上,眼前就是事发现场,脑子里一遍遍的放着那天的画面,一个小细节都不放过,反反复复的播放。
不能睡觉,伤口撕心裂肺的疼;不敢睡觉,闭上眼全是自己的血,身上,地上,爸爸的车上……
脾气越来越暴躁,莫名其妙的发火,总对爸妈恶语相向,他们不理我,我发火,他们理我,我更发火。那段时间的自己就像是一只疯狗,见谁咬谁。也很脆弱,白天的时候不想在爸妈面前哭,夜里自己躲在被子里哭的不能自已。就这样每天的循环,折磨自己也折磨家人。
在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的时候,我就计划着第一步要离开家里这个环境,因为还没毕业,去了趟学校把东西收拾了一下,简单交代了一下学校那边的事情就回来着手在外租房子,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月,伤口在慢慢恢复,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回忆到这就都是平淡无奇的了,下一篇准备写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感慨,鬼门关走一趟,宛如重生一般。
预告:我左手会冲击波(二)感慨篇
距离那天正好两个月,这两个月自己过得如何只有自己知道。如今的心态,用朋友的话讲就是:伤疤就放在那里,再也不遮遮掩掩,有人问起就简单陈述,无人问起也不自顾伤神,虽然偶尔也会因为有些人无意间的眼神话语触碰记忆,但依旧微笑以对不再计较。
他们不是你,不知道在你心里,那些话语、那种眼神早已造不成伤害,反之却助你建成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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