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皇帝吊死在煤山。随后吴三桂四月乞降多尔衮，李自成匆匆撤往陕西，多尔衮宣布“本朝定鼎燕京”。
时局复杂多变，对吴梅村是个极大的考验。
崇祯对于吴梅村有特殊的意义。崇祯四年，吴梅村的会试考卷引起争议，是崇祯以“正大博雅，足式诡靡”八字平息，吴梅村状元到手。随后吴梅村获赐“驰节还里门”，以完婚事，意思就是奉旨成婚呗，绝对无上荣光。这读书人入仕的开头，就很不一般，足称知遇之恩。
工作上呢，崇祯九年，年仅二十八岁的吴梅村被任命为湖广乡试主考，那时他还不大会做诗呢。十年，他被命为东宫讲读，意思就是太子师。十一年，皇太子出阁，崇祯帝在场，吴梅村讲解《尚书》，讲得不错，崇祯点赞，赐“龙团月片、甘瓜脆李”。这些小细节，对于一个文人来说，是多大的荣誉？
所以当崇祯死后，吴梅村也曾想殉君。不过真自缢时，还是被家人发现，没死成。母亲说“你死了，老人怎么活？”吴梅村说，“我因亲在何敢死”，还是活着吧。
或者遁入空门、削发为僧？他也没做到。他年轻时的好友王翰与他相约一起“入山”，吴梅村答应过，但最终“以牵帅不果”。牵帅何意？意思是牵缠于世务。王翰后来成为名僧戒显，字愿云。
不好办。
其实不止吴梅村，很多人都不好办。死，哪里那么容易，除非真的万念俱灰，亡国而已，能让一个什么样的文人万念俱灰呢？常熟钱谦益，跟吴梅村一样是名人。崇祯十三、四年左右，美女柳如是嫁给老钱，这柳如是倒是个有个性的人，崇祯末年想拉着老钱跳水殉国，结果老钱准备动作搞了好一套，最后说：水实在太凉。于是没死成。他后来迎降清军，再后来又与郑成功暗地联络反清复明，大约也是希望挽回声誉。
近看陈寅恪《柳如是别传》，真枯燥的一本书。这老先生考证功夫简直要命，把柳如是以及与柳有关的若干男人的诗文拿出来，一条条考证。比如某某对柳有意，后来对老钱就评价很差；某某曾经与柳同居，老钱后来就对某某的诗文大作删减；还有某某年轻时热恋柳无果，三十年后依然耿耿于怀之类；包括柳出游嘉定，住在谁家，为何住在谁家，等等细节，真是牛人，考证功夫太深。
柳钱也好，包括桃花扇里李香君、侯方域也好，其实都有点这意思。时代变迁于妓何干，家国大义都要女人来担当，文人折腾这些无非是视另外一些文人不齿，以为口实。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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