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婆

        桑婆，单名一个喜字。从我有记忆时，桑婆就住在这儿。那时候的桑婆一米六的个头，一头黑粗的短发光溜溜地梳得贴着头皮，腰杆挺拔，动作麻利，体格敦实，干起活来身上的肉也一甩一甩的。打眼儿看去，就知是个地地道道的山东妇女。

      桑婆有两个儿子。老大腿有残疾，住在县城里，和桑婆家离得不远，平时做点小生意倒也能养活妻女。老二有出息，考上了南方的一个二线城市的公务员，家也安在那了，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钱倒是不少往桑婆手里塞，也算是尽了孝道。

      桑婆年轻的时候随着丈夫北上去了东北“跑盲流”，她丈夫学了几天瓦匠工，多多少少能在工地上搭把手。家里开销大，不仅要供着两个孩子读书，还要给老大治腿疾，落在桑婆身上的担子也就大些。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识字，每天天不亮起床去批发冰棍、馒头之类的吃食来卖。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熬过来了，她和丈夫回到山东老家后做了二十几年生意，日子倒也过得风生水起。

        桑婆以为她会和普通的老太太一样安享晚年，万没想自己会受到丈夫的背叛。那一年，孙女都上高中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发现丈夫出轨的。她向大儿子哭诉着，那死东西召妓，不是一次两次了，在网上和那些女人胡搞。这么大岁数了，他不要脸我还要脸。桑婆忍不了，可她又不能离婚，这么大岁数了，婆家娘家的长辈小辈儿们还不得笑话死她。她还要脸。桑婆不伺候丈夫了，三天两头和丈夫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她要分家，家里钱都是老头管的，老头最后没法子，答应转给她十五万，自己却攥着二十万。桑婆把存折放到大儿子家，手边的现钱也藏在屋子隐秘处，出门便把自己那间屋子上好锁，老头没钥匙也进不去。又过一年，桑婆也没气力闹了，更多时候是在背后默默嘟囔咒骂。

        几十年的夫妻一夕间成仇人。

        桑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背佝偻着，头发乱糟糟的，几乎全白了。高血压愈发厉害。桑婆觉得自己半边身体发麻，知道自己病严重了，很有可能脑梗塞导致偏瘫，好几次住院输了半月点滴，丈夫不来看她，全靠大儿子一家照料。有次孙女来送饭，她低声说:“这病要是一下就死了还好，要是瘫痪了可就麻烦了。”儿子们劝她看开一些，这病也是整日生闷气才这么严重。可她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啊。她这一辈子真是活的憋屈，活得对不起她的名儿啊。婆家娘家的人来看她，见老头没在，便随口一问，桑婆啥也说不出来，只一味地默默低头落泪，旁人一看这个样儿，也多少知道夫妻之间有了矛盾，便不再多问。

        桑婆还在这儿住着。做饭做两人份，然后盛出一份端到自己屋里吃。过年的时候孩子们都回了，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洗衣照样洗两人的。不过她不进老头的屋，也鲜与他说话。活的像个寡居的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