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知夏
昨夜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回到七年前，梦到九月的蝉鸣撕裂蔚蓝的天空，梦到燥热的夏风撩动浅黄的草坪，梦见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一切都很美好。
当我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仿佛时光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散伙饭。
六个男生喝着酒发着疯，只有周思淼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灌酒。
“我有话想跟大家说。”
热闹的包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略带腼腆的清秀少年身上。周思淼站起来又闷掉了一杯红酒，大声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杜潇。”
房门被人缓缓推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高大帅气的男生红着脸，端着酒杯走了进来。
“大家好，我是杜潇，谢谢大家四年来对思淼的照顾，我先干为敬！”
杜潇把杯中白酒一饮而尽，明亮的白炽灯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就像是天造地设的璧人。
“你们要想清楚了，这条路不好走。”有人忍不住说道。
“我们会去荷兰，去那个开满郁金香的国度。”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仍然清晰记得周思淼靠在杜潇怀中微笑对望的情景。
灯光再亮，也不及彼时他们眼里的星光。
01
周思淼说如果没有那场大雨，他才不会去爱像是木头般的杜潇。
“所以，是他打伞带你回去了？”
周思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所以你们这样的蠢直永远找不到女朋友！”
当时只有一把伞的杜潇果断带着旁边的妹子走了，可是周思淼还没来得及生气，远处雨水溅起的水汽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两手空空冒雨而回。
“你干嘛跑回来？”
周思淼看着眼前这个被淋成落汤鸡的男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来接你！”雨水顺着杜潇的发梢流下来，早就淋透的T恤贴在他的胸膛上，随着急剧的呼吸一起一落。
“你有伞吗？”我甚至能想象到当时周思淼的表情，“没伞怎么接我？”
“我们一起跑！只要五分钟就可以到宿舍！”杜潇说着便一把抓住周思淼的手，然后把他拽到了大雨里。
“我让我室友来接我了！你自己跑回去吧！”
瓢泼大雨中，杜潇不由分说拉着周思淼硬生生跑了两公里。
就是那段雨中的狂奔，让周思淼突然一瞬间想要让眼前这个男人牵手到永远。
“诶呀呀，枉费我苦读了这么多年的言情小说，实在没有见过这种招数。”周思淼两手托着下巴，回忆起当年定情的那场雨夜狂奔，脸上仍然写满幸福。
我听完他的话后，认真梳理了一遍故事梗概，然后盯上了自己暗恋许久的姑娘。
终于逮到一个暴雨的夜晚，我支开了所有人，然后又把姑娘和自己的伞都扔到了垃圾箱里面。
看着漫天大雨，我也同样不由分说拉起姑娘的手冲进了大雨中。
但事实告诉我，如果对方不爱你，有伞她都不一定跟你走！更不要说是冒雨狂奔了！
那之后，我就彻底被姑娘拉黑了。
02
爱情像是暗夜滋长的藤蔓，等到天亮看清周围时，才发现漫山遍野无路可逃。
毕业的散伙饭桌上，虽然我们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周思淼和杜潇的事情，但他仍然郑重其事地把杜潇叫过来当着我们的面狠狠秀了一场恩爱。
在那么多情侣因为毕业分手的时候，周思淼和杜潇之间的关系却牢不可破，日益弥坚。
去荷兰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他们两个人无数次心理挣扎后做出的决定。
我还记得周思淼决心先动身去荷兰前，我刚好在北京，所以赶到北京来送送他。
当时已经是十二月份，从小生在南方的周思淼被北方的严寒冻红了鼻子，他不停的搓手，但却很兴奋地不断说着自己的计划。
“等我去了荷兰，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漫山遍野的郁金香，第二件事就是去听听高耸大风车被气流吹动发出的呼呼声，第三件事就是租一个靠海的小公寓，剩下的就是等他。”
那时候的我看着眼前温暖如春的少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该说什么呢？
是说杜潇被押去医院看心理科的事情，还是说杜潇的身份证和护照被父母亲手剪掉的事情？
“你去吧，去看看风景也好。”
我没有把杜潇的难处说出来，但是我知道周思淼这一趟注定不是久住，而只是一次远行。
我们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只要相爱就可以在一起。
两个月后，周思淼带着风尘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这个过去二十几年都过得很精致的男生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他用沙哑的声音问我：“你知道杜潇去哪里了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
周思淼用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你们都知道，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
这次的周思淼没有在北京多作停留，而是放下手上的礼盒后就带着疲惫不堪的行李箱汇入回乡的人海中。
那个行李箱里，是周思淼确认了无数次的双人份生活用品，现在再也用不上了。
“他不用总是躲着我，我又不是死缠烂打的小女生。他不要我了，我也不会再去找他……”
我捧着礼盒，看着人海中的周思淼像是孤舟，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最后彻底看不到了。
03
杜潇的父母见到我来的时候如临大敌，我只能悻悻地放下礼盒，然后离开。
可是还没等我走出几步，礼盒就被他的父母给丢了出来。已经枯萎的郁金香滚落出来，伴随着郁金香一起滚落出来的，还有周思淼的手账。
这手账我是见过的，上面写着周思淼所有的人生计划。
好好学习日语：去奈良观佛，去京都看枫叶，去北海道赏雪。（2010.09.01）
锻炼身体：坚持跑步，练出腹肌。(2010.12.01)
……
好好相爱：和D先生一起去阿姆斯特丹看郁金香。(2011.05.01)
努力攒钱：争取早日实现财务自主。(2011.05.02)
……
手账到了近一个月才戛然而止，周思淼在末页写了一段话。
等我到荷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郁金香。
当地人说郁金香的花期是在3-5月，我来早了。
亲爱的D先生。
我们的爱情是不是也来早了？
你总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可是你要知道：
我们的相爱本身就是错。
我放过你吧。
也放过我自己。（2015.11.12）
04
时间总是能冲淡一切的。
后来杜潇也曾找过我们询问周思淼的消息，就像当年我们为他保守行踪一样，这次换了我们为周思淼保守行踪。
“我这次真的准备好了！我已经说服了我的父母，我明天就可以带他去荷兰。”
隔着电脑屏幕，我都可以感受到杜潇的勇气和决心，可是没办法了。
用周思淼的话来说，很多事应该让它过去了。
我不怪你，但是下辈子我不想再遇见你了。
所有的记忆都伴随着大学时光渐渐走远，我们这群人各自散落天涯，开始屈服于现实。
曾经妄想摆脱父辈定下的路线，要跟这个世界有个面对面的较量。
可是到头来，还未等到自己上场就已经失去了参赛资格。
我本以为周思淼已经忘了杜潇，已经忘了那段疯狂的时光。
可当他再提及七年前，我的心还是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是在为他们的波澜起伏不得善终的爱情，还是在为自己不停挣扎终入尘埃的命运？
我不知道。
05
昨夜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回到七年前，梦到九月的蝉鸣撕裂蔚蓝的天空，梦到燥热的夏风撩动浅黄的草坪，梦见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一切都很美好。
深夜时分，母亲给我发了条信息：要不，你回来吧。老老实实找份工作，然后相亲，娶妻，生子。
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看着最后六个字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这个社会的节奏好快啊。
女朋友刚离开还没一个月，家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让我去找下一个了。
“妈，我还要再等等爱情呢！”我固执地回了信息。
我真的见过纯粹的爱情。
七年前的大学校园。
我室友周思淼。
那本手账。
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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