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虫怎知人情苦,闹市繁街叹孤独。
对影轻叹人命贱,明月挂空无心恋。
明人尚未作人名,伊人无法总相依。
今生有缘无人伴,后世愿换己无缘。
——
前世,我还是只蟋蟀,住在清幽安静的庭院前那块青石板下。
你是富家小姐,不几日便跑到那庭院中玩耍。你的表哥每次都喜悦地陪你,又每次都只能对你苦笑。他只喜欢你的美貌,根本对这清幽之地没有好感,他喜欢官场,喜欢把人玩弄于掌。
你总带人去那庭院玩。听你的那些侍女们说,这个庭院是你生日时你父亲送你的,那时你还很小。你把它取名为“清幽苑”,因为你喜欢这样儒雅清静的地方。
你的朋友们总说,此地清静没错,但为何取名带“幽”?你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示意自己很喜欢。我便是因为你的笑而注意到你的。
我总是在那青石板前独自奏乐,每次你经过时都会飘来一股清香,淡而不散,总令我不禁抬头。而我每次抬头,都是一群天仙,让我一时无法辨别哪位才是你。
那天是你欢喜的中秋。一群人就那样步伐轻盈地踏进庭院,老远,我便努力瞪着我那不能再大的眼儿。你们相互调侃着,相互嬉闹着,时不时传来一串清脆甜美的欢笑,我便认得那就是你,从此不忘。
那时,公主小姐们怕难嫁人,便都少动少笑。然而你从不受此约束,你喜欢笑,喜欢起舞。
那时,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儒雅书生们总说姑娘小姐应该“足不出户,笑不出声”,然而每次你欢笑时,他们竟有都丢了魂似的对你着迷。
我喜欢听你笑,每每你一到,我便不由得停下鸣叫声。
我喜欢看你起舞,每每你一起舞,我便目不转睛。
我于是顽强地活着,听你美妙的声音,看你曼妙的舞姿。
虫鱼鸟兽都说我早已成精,其实我多么希望自己不是成精,而是成人。我愿化作你的仆人,陪伴你、保护你一世一生。
年代还是改了。那时,我成了精;而你,也已成年。
然而,世事还是无法改变。那时,你被迫嫁人;而你,却不愿嫁人。
从那时起,你开始长住清幽苑。也是那时起,你不再欢笑,不再起舞,只是经常独对清影,无声细哭,偶尔踱步门前,私语花树。
你经常一哭便是一整晚,一站便是一整天,任由清露透过衣裙,冰冷穿透肌肤。
明月当空,你暗叹着自己心中的苦楚。
我多想,多想为你披件厚厚的衣裳,不让你着凉;我多想,多想回应你的轻叹,示意我一直在你身旁;我多想,多想化作你的仆人,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可是我奋力地出声,终究还是那无奈的嘶嘶虫鸣。
你还是注意到我了,因为那声虫鸣。你好奇地看着我,似是在思索为何我毫无畏惧地两眼向你直瞪。
你轻轻地走过来,把我抓在手心,然后缓缓走进房门,之后你笑了……
你终于又笑了。只是不知你是因为自己对我的顺利捕捉而自豪,还是因为终于发现了一直陪在你左右的我而不再悲伤。不过不管怎样,我不会介意的,因为我只愿你过得好。只要你快乐,我就会快乐。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有了接触,我们之间,终于有了交集。你可知道,为了那刻,我逆着苍天多活了几生几世?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有了“交流”。
你更少出门了,经常与我“彻夜长谈”,却又茶饭不思,我心疼地一直叫着,你却以为那是我平凡的虫鸣逗你乐呵。
你说,你的父亲为了升官让你嫁给你并不喜欢的表哥;你说,你的表哥只喜欢你的美色;你说,你表哥好赌、好色、贪财、霸道;你说,你自己真的命苦……
每晚与我“谈心”,你总会问:“小蟋蟀,你明白我的话么?”
听得我轻轻鸣叫几声,便叹道:“鸣虫哪知人情苦?”
其实你不懂我,我一切都明白,只是我用心发出的回应,终究只是那悲惨的虫鸣。
那天还是来了。临嫁前的那晚,你父亲来到你的房间,送来给你出嫁的衣物,虚伪地祝贺你成为最美的新娘。你什么都没说,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含泪看着他走远,然后回到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那天,你表哥满怀欣喜;那天,你全家眉开眼笑;那天,你比往日都要平静。你不笑,你不哭,你不对我谈心,也不私语花树。
那天,你表哥开始发疯;那天,你全家都成泪人;那天,你一直没哭没笑。那天,你没嫁人,没走出房间……
还记得那天的前一晚上,你对我说:“谢谢你这些天来给我的快乐,如果有来生,愿你还与我相伴。”
还记得那晚你没细听我撕心裂肺的鸣叫,便取出白绸,悬于梁上……
你知道吗,我早就成了精的?我记住了,下辈子,要与你相伴。
……
七天后,我伏在你的坟前,化魂与你相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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