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6年,中秋节刚过去,南方的天气白天还很热,不过住瓦片房不怎么热,晚上的电风扇开第三的弱档风刚刚好舒爽入睡。
蔡立志这几天越发咳得厉害,晚上睡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脾气日益发燥,无名火常生。许是他也感到时日无多,近来老爱翻一些以前的旧书,旧信。看着这些旧物,眼角发湿,声音哽咽。
这天晚上他睡了约莫二个钟头,咳得厉害,人坐起来了,拿个枕头垫背,人靠在眠床的遮风堵(闽南古式床的床沿),右手抓住了一条从木梁垂下的电灯开关绳,往下用力一拽,15光的灯泡亮了。
他右手搭在床头的那张老旧的闽南式红色梳妆台桌上,梳妆桌上铺着一张泛黄玻璃,玻璃下压着密密的一些照片,黑白的占多数。咳咳咳,他要吐痰时,眼的余光瞟了一玻璃下的照片。
他一边咳一边起身下床,脚吸进一双人字拖鞋。他轻轻地抬起玻璃抽出一张黑白四寸的三人合照。苍海桑田,物是人非,1967年拍的照片,年青的人面今不再了。
他一遍一遍地从左摸到右,话在心口自语:右边的是你,左边的是老查某(闽南对老婆的一种称喟),你们俩的背后站的是我。你也该老了吧?你的身子还健朗吗?你应该还健朗,我要不要得了这病,我的身子也是健朗。
我算是负你吗?你是浙江人,我们同上海工作。我是闽南人,闽南的农村人。
02
当年我跟家人说了我们的事,他们用一句“不行”先来一个当头棒喝,再说“你想想,你在外成家,我们家的公婆时记(农村的世俗琐事等等)谁来担当?,这个家在村子就没了。你得断了在外娶亲的念头,踏实踏实地找个本地人来顾这个家。“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想要做一个叛逆的青年;我绝不会走进被安排的婚姻;我要勇敢地跟你过日子。管它什么世事,管它什么 顾家。
最后的那一次我们单独见面,我对你说了,我们往后只能兄妹相称了,你说好。你说得那样爽快,你说的时候,眼睛望向一边,说完紧咬嘴唇,把一块石子踢得老远。
后来的一次见面,是我们结婚后不久,带她来上海转转的暑假。征得你的同意,我带她和你见面了,和你合影这一张。我跟她说你是我的结拜妹妹了。分手回闽,你送了她一条围巾。
这会我觉得我这是可怜的,我过的是悲哀的一生。如果你看到我如今的模样,会说我活该吗?我是活该的,我早该知道我的婚姻除了生儿育女,除了顾家撑世事,就没有什么 的。你想几十生活在一起的两个没有话说的悲哀吗?我的悲哀是我的报应吗?
这会我在这里咳得睡不下去。她在尾新厝的大厅和其它的村民看电视。我不用走到跟前,我也知道她其时更对着一个无聊的电视剧哈哈大学,虽然她听不懂电视里面的人讲的普通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她看到别人笑,她也跟着笑,这在我看来是顶顶无聊的。
03
若是你,你是不会去看那无聊的电视的,我知道。你会坐在床边给我唠叨,我们年青时骑上一辆单车穿街走巷。我们到动物园去看猴子,我们一起拿香蕉怎样地逗它。每次我的船一上岸,我第一眼的就能从岸边的人堆里发现了你。算了,不说了,我又要咳了。
我跟你再说一句。我现在非常非常讨厌那台电视,讨厌那个住在尾新厝的人,讨厌他还把电视放在大厅播。我讨厌那么些白天在田里干农活,晚上无所事吉事地聚在大厅看电视的那堆老头老太。我想去把那个电视砸得稀巴烂,让那些人从此不能再笑。他们一笑,我的肺喘得更厉害了。
大门发了一声很大的吱呀声,蔡立志把照片放回原位,连着咳了三声”臭查某,你又死去那,我就知道,你是一天都离不得的,你这个欠人操的臭查某,你就睡在那,别回来,你回来干嘛,这家是我的,你要死哪里去,就去哪儿?“
一个60多岁的老妇人默默闩上门闩,这种声音对她来说只是一阵不清新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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