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没有搭理床上的那个人,事实上她们身处不同的阵营,本来就没什么话好说,要不是那时候……
是的,那时候如果没有救这个家伙。
安吉拉在战争开始一年后,作为罗瓦家族的战地医生奔赴战场,她虽效力于罗瓦,却会救治来自各国的伤患,不在战场前线的时候,同样会帮助城中的病患进行治疗。随着战线的拉长,医用品越来越短缺,安吉拉就悄悄做起了中间商人,这样不仅方便她获取药品,也有助于得到更多的战争情报,了解现在的形势。
很少有人了解这个金发女人在做什么,在别人的眼里她只是个严谨负责的战地医生,对待自己的病人善良友好,别的,那也就是个人隐私了。她在黑市上做药品买卖时也会很谨慎,不仅戴上黑色的假发,而且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对于那些想占她便宜的人,也会采取一点特殊的方法,不管怎样,总有达到目的的手段。
不过她依旧没法放任那些受伤的人自生自灭。
安吉拉是在城郊发现法芮尔的,她为了情报四处奔波,好不容易能够回家一趟,却在城郊小路的林子旁发现了这个受伤的人——她看起来身上有多处擦伤,糟糕的是一只大腿似乎出了问题,上面缠着破破烂烂的布条,被血染成了暗红色,还沾上一些泥巴和草芥。
她让车夫把马车停在路边,询问法芮尔是否需要帮助。
法芮尔精神状况不太好,腿部的枪伤令她难以行动,并且伤口有些发炎,她的包扎技术确实不怎么样,手法看起来很笨拙。现在她确实需要帮助,但不是一个来自敌对势力的女人,她看见了马车上明显的家族徽章,便又一次打起精神,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安吉拉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她遇见过更恶劣的情况,就没管法芮尔的反应,直接跳下车来,仗着自己精力充沛的优势,亲自把这个沉重的大个子扶回了车上。
法芮尔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这个女人身上,她觉得她很瘦,骨头有些膈人,力气倒是不小,步子也很稳重。她低头看见了女人的军靴,视线便越来越模糊,觉得自己这次死定了。
“拜托,清醒一点,再撑一会儿。”在摇晃的车厢里,法芮尔听见一直有人在和自己说话,让她保持清醒。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两个人拉扯着,一边是死神,一边是罗瓦家的军官。
好像哪边也不会更好一点,她在昏睡中也想了很多,比如要怎么和自己的家族取得联系,或者休战书上的条件怎么写,哪一种局势对自己的国家更有利……
法芮尔醒过来的时候不仅全身火辣辣地疼,还觉得头疼,她躺在小小的单人床上,身上还有暖和的被子。她转头看了一圈,小小的卧室里堆放的东西不多,而那个救自己回来的女人突然变成了金发,正在桌前对着油灯看什么东西,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
她好像有些不高兴,眉头拧在了一起,在本子上勾勾画画,根本没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法芮尔躺了一会儿只觉着,金发挺适合她的。
过了一会儿,女人就发现这个卧室里多了一双眼睛,她抬起头来,便看见法芮尔乌黑的眸子一眨一眨的,疑惑地盯着这个方向。
安吉拉取下眼镜,走到床边来,轻声问法芮尔感觉是不是好多了。
“呃……”法芮尔喉咙干的要命,一张口就被制止了,安吉拉给她倒了一杯水润喉咙,随后又坐回床边,看起来有话想说。
“怎么说呢,”安吉拉想了想,“你现在在我的房子里,不用担心,艾玛莉家族的人,我给你清洗了身体,所以看见了纹身。”
法芮尔更加疑惑了。
安吉拉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笑,继续说道:“别这样,我只是个医生,帮助别人是应该的,还好你只是被子弹擦伤,处理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本来应该把你送到伤患集中的教堂里进行治疗的,不过你的身份恐怕不方便吧。所以……”
安吉拉掏出一个药品盒子,放在手里摇了摇。
“你可以在我这养伤直到离开,我有足够的药品,但是要记得做好保密,找点力所能及的事来做吧,大个子。”
“对了,别人都叫我安吉拉,你呢?”
“鲁比。”法芮尔立刻报上了自己的假名。
两军开始了漫长的休战期,安吉拉知道这样的状况不会持续太久,但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了休战,所以她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待在家里处理私事。不论是医用品的留存和转卖,还是新的物资情报,安吉拉都会进行整理,并且每天清点。
法芮尔在床上躺了几天就想要下床活动,她不是个喜爱安分享受的人,屋子里闷闷的味道让她觉得憋闷,安吉拉给她找来了几件男人的衣服,她穿上后虽然有些宽大,不过对于正在休假的人来说再好不过了。
此刻正是春夏交替的季节,只是罗瓦家族地处盆地,气候略显干燥,法芮尔有些怀念南方平原湿润的气候了,她的嘴唇每天都会干裂,这叫人心情更不好了,更麻烦的是伤口正在愈合,她总觉得身上痒痒的,像是长了虱子。
这么糟糕的天气下,如果再遇到家里没有水,只能去外面棚区的水井取水,还好法芮尔很喜欢贴着那个冰凉的井水罐子,这让她感觉好多了,像是闭着眼就能闻见平原河流的香甜气息。周边的邻居和商贩都很友好,法芮尔遮去了自己的纹身,她喜欢和人交流的感觉,所以每天都会和他们聊上一会儿。清晨的时候会有别的农户来贩卖新鲜的蔬菜水果,法芮尔也喜欢四处逛逛,想想今晚的晚餐能吃点什么,毕竟安吉拉总是不在家,很多杂事就直接由她接管。
也正因接管的全是家里的杂事,法芮尔不知道这个女人整天都在忙什么,一个军医在休战期有什么可忙的呢?她或许融入了安吉拉的生活,但实际上还是个局外人。于是法芮尔在闲暇的时候总是回想一些关于安吉拉身上的细节,比如她外出往哪个方向走,为什么要戴假发,以及家里这些药品的来源和去处,虽说要进行保密,但是也没说不能满足一下旁人的好奇心吧。
除了这些时候,安吉拉有空帮她更换纱布,检查伤口的时候,法芮尔也会和这个女人打趣。她从前遇见相投的姑娘便会多聊几句,加上自己风趣幽默,没有家族里其他军官的架子,久而久之便多得少女们的喜爱,所以总是耐不住性子想和安吉拉说点什么。凉凉的酒精能够稍微平复高温里的焦躁,法芮尔会聊起自己的家乡,说起他们不同的家徽文化,还有游牧打猎的生活。
安吉拉听得很认真,却从不搭话,她笑起来很好看,如同南方柔软的阳光,待人倒总是不那么热情。
法芮尔是个随性的人,她的军旅生活暂时放在了一边,现在难得有点放松的机会,倒还挺享受这样的慢节奏,只是她对安吉拉的兴趣越发浓厚,这样平淡的关系对她的胃口来说还真是有点隔靴搔痒。
她想要什么更刺激的事情发生,就像她从小就喜欢冒险和挑战某些东西——她希望触碰这个神秘的女人。
这样危险的想法一旦萌发就会根深蒂固,并且越发强烈。
所以法芮尔记得那是个阴雨天,她做了美味的玉米饼,上面还撒了一层香草屑,尽管天气不好,甜美的香草味道还是能让两个人疲惫的神经放松下来。安吉拉在饭后夸赞了她的手艺,然后又看着窗外的雨发愁,她今天回来后就没什么精神,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法芮尔擦完盘子后靠在厨房的门边,她平时总会趁着两个人安静独处的时候找些乐子,这一天倒是沉默下来,她烦躁地挽起自己的袖子又放下来,然后再挽上去。
安吉拉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来看向厨房的方向,房子里有些暗,她看不清楚法芮尔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了那股焦虑的情感。
她感到有些害怕,把手放在腿上的枪套上,紧张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没什么……安吉拉,你看起来不太好。”
“哦,这样,”安吉拉依旧把手放在枪套上,“今天不太顺心而已,阴天总是让人觉得烦闷。”
“是吗。”
安吉拉听见那边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雨水砸在外面的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房子里突然静得只剩下壁炉里柴火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
法芮尔走到安吉拉面前,她不知道安吉拉在紧张什么,难道自己的脸色也不太好?因为这个女人像是要马上掏出枪来解决她似的,脸色都变得发白。
当她的手掌轻轻落在安吉拉的头顶时,她听见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法芮尔一边感叹安吉拉柔软的头发,一边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可怕了。
“呃,抱歉,我突然想这么做。”随后法芮尔尴尬地笑起来,“看上去很软,就想摸摸看是什么感觉。”
“如果她讨厌的话,我以后就不再这样了,”法芮尔心想,“她是不是生气了,或许她真的不喜欢和人接触。”
法芮尔想把手抽回来,她手上的力气有些轻了,安吉拉却突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的温度像是冰冷的雨。
法芮尔觉得自己什么地方被点燃了,她无比清醒,自己心里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想要闯出来。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立刻把安吉拉整个人按在窗户上亲吻,细碎的雨点像是能冲破这层玻璃,滴答声中全是两个人粗重的喘息。
“你喜欢这样吗?”法芮尔在接吻的间隙问,她的脑子空白,连安吉拉的眼睛都不敢看。
那双手有了些温度,捧起她的脸,法芮尔看见了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眸子,随后眼睛闭上了……她的嘴唇又一次变得湿润,干裂的迹象扫荡无存,并且接触的唇瓣上还有一股甜甜的香草气息。
邪恶的东西终于闯出来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