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女人

隔壁的女人

1.

隔壁的女人来我这洗澡了。

已是深夜，我还在为补习班老师布置的速写抓耳搔腮，她轻轻扣响了门。我咬着铅笔从猫眼往外看，用鼻腔哼了一声。

女人的发上还残留着泡沫，裹着宽大的浴巾，小心翼翼道：“对不起，我家突然停水了，我能来你这冲一下吗？”

我开了门，拿下铅笔嗯了下，扭脖示意她浴室。

她尴尬又感激地笑了笑，点了一下头微微鞠躬，匆匆忙忙进去了。

她点头的时候，湿漉漉的头发拢拉下来，露出一小块雪白的后颈与背，上面有几道红色的印记，看起来好像是很久之前的抓痕。

如此暖味的痕迹，如此暧昧的位置，极大勾起我这个刚满十八跨入成年世界的美少女的兴趣。

我跳回书桌前，一边按照记忆刷刷画下刚才所见到的抓痕，一边开始胡思乱想地脑补女人的故事。

2.

我和女人认识时间不短，三个多月前我跟家里吵架出来租房时她就已经在这。那天我咋咋呼呼地吆喝人搬行李放家具，一片热火朝天。她淡漠地看了我一眼，幽幽绕过了杂物掏出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然后又幽幽地关上。我在旁边倚着墙驾着胳膊，饶有兴趣地观察她。

我们一看就是两根不可能交际在一起的平行线，谁都没有主动打招呼来浪费时间。在以后的往来中，见面也只是轻微地点一下头，从没言语过。

但其实我对她挺有兴趣的，或者可以说，我对所有事物都挺感兴趣的。学习美术让我热衷于观察一切，之后不停地细化，分析。

她应该将近三十了，体型走样，但五官很好，黑眼圈浓重，脸上时刻都带着倦容，一股子阴郁冷淡的气息。

我一向不喜欢这种人，他们身上永远都泄露着对生活的怨恨与厌倦，一点都不懂得享受美好。

不过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女人在洗完澡告别后没一会儿，又敲响了我的门。

这时我已经随便从一本书上找了张图临摹完，百无聊赖又不想睡觉，刚打开放映机准备看部电影，拖拖沓沓地去打开门。

女人出现在我面前，她微微一笑，脸上却还是带着化不开的阴郁，向我示意她手上端着的盘子，甜腻的味道在我房间漫溢开来。“我做了蛋糕，不知道你吃不吃。”她轻轻说。

我一时愣住，没过脑接了句：“好啊，看电影吗？”说完就后悔了，出于个人爱好，我看的都是狗血言情大戏，她都这个年纪了，估计连瞟一眼都不屑。

谁知道她居然同意了，并且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于是我们两人通宵看了一整晚虐身虐心剧，第二天眼睛全红肿，革命友谊就这样奠定下来。

3.

当两根平行线的一根有了倾斜，顺其自然地，两根线会紧密相交，我和她就是如此。

我们的交往日渐密切，两人初始固有的人设也开始各种崩坏。她发现我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热衷于热闹喧嚣，我发现她也没外貌看起来那样冷淡疏离。

甚至有时候，她的眉眼更多地透露出一种媚，与生俱来的那种，与她高山雪莲般的气质完全不符却又意外和谐。她实在是一个复杂的人，我越来越对她有兴趣。

一天从学校回来，刚从朋友那得知一部聚集出轨绝症复仇的狗血大片，兴致勃勃地想找她分享。谁知道刚到楼道，就看到了闪瞎我钛合金狗眼的一幕。

女人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壁咚在门上，一向苍白的脸色竟泛起红晕。虽然略有走样的身材让男人的动作带了点滑稽，但仍然无碍这个举动的霸道和暧昧。我没能管住自己的贱嘴，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两人这才发现我的存在。男人被她推开，瞟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对她道：“阿川，我给你时间考虑。你知道，我会一直等你。”话毕就扭头走人了。

我兴奋地凑上去：“那帅哥谁啊，居然叫你阿川那么亲密，不会是你前任吧，哇你可以啊！不行，我以后也要叫你阿川。”

她只是淡漠地回头开门：“只是以前同学，随便你吧。”

但这并不能阻挠美少女探知八卦的乐趣，我热情地挥手：“阿川，今晚八点记得来我屋看电影啊！”

她会说的，这人浑身上下溢出的孤寂，搁我身上大概对条狗我都能唠叨死它。

果然，晚上她准时来赴约了。我心机地把饮料换成了带度数的果酒，零食都是咸辣口味。

影片放到一半，我们两个都半醉了，我大骂着出轨的渣男，她惋惜着男女主的阴错阳差，幽幽说了句：“现实永远都比电影更戏剧化。”

我佯装不解地看向她：“是吗？”她嗯了一声，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咽喉耸动。

我知道，好戏开场了。

4.

就如美好青春剧一贯的开头，她的成绩每次都拖班里后腿，那个男人却是随便一考就是全校前十，老师看在她认真老实的份上，破例让这俩不同性别的人结成了学习小组。

可她却是只有一张好皮，脑子如同浆糊，男人一遍又一遍给她讲解例题，她还是一脸茫然。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课桌上，男人侧着头皱眉写着详细到不能再详细的步骤，骨节分明的手上光影错落，突然就让豆蔻年华的少女动了心。

可那人简直耀眼地让人自卑到尘埃，她又何德何能。

少女不自觉在桌下捏紧了衣边。

于是她努力，她拼了命地去背那些对她来说晦涩难懂的概念与规则，没日没夜地做题练习，一半年才换来了勉强挤入班里优等的地位。她拿着那张第一次得了优秀的数学卷子，雀跃地想落泪。男人那张永远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也罕见露出笑容，轻轻说了句：“真好啊。”

然而还没等她欢喜完，班主任就急匆匆到了教室：“李川，你出来一下。”

母亲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她的成绩单还没来得及让她看上一眼。安眠药的瓶子滚落在桌角，咋咋呼呼的邻居一脚踢过，啧啧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正经人，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等金主，被正门找来就羞愧地活不下去了吧！”

再回到学校时，同学对她的目光已经变了，看见她就交头接耳道：“果然跟她妈一个骚狐狸媚样。”

男人匆匆追赶从办公室离开的她，伸出的手力强劲，一不小心划伤了她的后颈，男人道：“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她没在意传来的一丝疼痛，摇了摇头：“但是我在乎。”

从没现过身的母亲口中的父亲为她办理了转学手续，她被接到了那个人的家。又过了几年，她不吭声地离开了，再没联系过从前的任何人，一直独居到现在。

“我厌恶过去的一切。”她闭上了眸，长长的睫毛上带了点亮光。

“那他呢，你也厌恶吗？”我看着闪动的屏幕问道。良久也没得到答案，回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5.

“毕竟也是看了无数言情剧的人，自己的生活也应该有个言情的发展吧！嘶……”我一边仰着脸等待阿川给我肿胀的右脸上药，一边愤愤道。

“脸疼就不要说话了。”阿川用棉签蘸着药酒给我擦着，“你妈对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她就是那样，没理智的。”我翻了个白眼，“别扯话题，你为啥不答应他，过去的事就过去呗，享受现在最重要！”

“都那么久了，谁知道他还能找到我啊，哎呀，再看看吧，说不定他只是怀念呢！”阿川满脸娇羞，都阿姨年纪的人了还扭扭捏捏。

我悄悄地嘁了一声，还以为我不知道她在偷偷减肥了，晚上看电影都不吃夜宵的。那晚我都快睡着了，被她一句“老娘都快后悔死没留他电话”吓得从床上滚下来。果然，人不能只看外表，再文质彬彬的人也会爆粗口。

果然，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作为一个十八美少女，我显然承担着与我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智慧。

在意外从母亲日记里发现曾经的蛛丝马迹后，强烈的好奇使我开始探查过去。父母两人早就分居了，各玩各的，分别给我寄生活费的。我好不容易才从家里储藏室翻出积灰的相册，青涩的父亲拥着一个柔媚女人，纯洁的笑容一看就是初恋。

我回了父亲家，问了过去的事。他一向对我是有一说一，毫不掩埋就坦白了自己过去的渣渣历史，因家里结了婚还欺骗包养了初恋，又被脾气暴躁母亲发现，最后想赎罪都难。

我也在有一说一地唾弃了他的卑劣行为后，问他要来了私家侦探查来的阿川的行踪。而后搬到了她的隔壁。

没什么原因，只是想为自己的血缘做点事情，我查到了她的过往，那个男人一刻不停地在寻找着她，看起来是个痴情的人，于是我给他发了封匿名邮件，争做雷锋好少年。

再后来，我被得知事情的母亲狠狠挠了一顿，右脸肿了，不过生活费却多了不少，也OK。

6.

其实早就没有平行线了，在我看到阿川的第一眼时，我们就开始无限接近，而当她敲响我的门的瞬间，两根线相交缠绕。

总之，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当然，如果非得要挑毛病的话，我只想求求隔壁那两位，别再用生命秀恩爱了行不行，促成你们的小仙女还他妈是只单身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