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那条下雨天就泥泞不堪的机耕路早已经变成了灰白的水泥路,沿路的池塘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高楼大厦,时间远去了,记忆里的故乡华华丽丽变了身,只是那一排旧房子依然在依然住着熟悉的乡亲们,而我还是那个不时常回来的大土妞。
妈妈跟我讲,街坊邻居跟她聊天,说她家闺女怎么出去这么多年还这么朴素。
讲朴素是客气了,说白了其实就是土。
我不穿高跟鞋,不带任何首饰,素面朝天,夏天体恤牛仔裤,冬天一回家柜子里随便捞一件我妈的棉衣,出门见邻里乡亲,跟我不曾离开过似的,杵在老太太堆里,拉了板凳就坐着话家常,能聊上的话题依然多,东家长西家短,跟着笑呵着,告别时八九十岁的老奶奶总是猫着牙,“你是老毛家大丫头,我记着呢,你跟别人不一样,愿意跟我们老人家聊。”
门口晒谷场上,冬日的太阳温暖至极,隔壁的大妈为了省事找了一个高高的木箱子,把孙子往里一扔,自己就在旁洗衣服洗被面忙活,不到一岁的小孙子倒也听话,不哭不闹,只是脸蛋皴裂得通红通红,鼻涕流到了嘴巴里,我顺手就从口袋里掏了纸巾给他擦,伸手抱出来坐在膝盖上,笑着跟他奶奶建议道,冬天要给孩子擦点露呀霜呀什么的。他奶奶也笑呵着应承,我是不知道这么多,你看他爹,我就这么带大的。
我继续陪着笑脸,竟无法反驳,得了,老一套带大的我们皮实,回头一看我们就这么长大了也活得好好的,我瞅着我这一身的质朴,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精致的理由。就这样晒着太阳,聊着老天,没有距离没有年代感多舒服。
小时候的玩伴来串门,这才突然感觉到了差距。初中毕业以后就南下打工的她和一直苦苦求学的我,一个穿金戴银,脖子耳朵好几个手指上都是明晃晃的金子,化着有些浓的妆,穿的也甚是洋气,一个清汤挂面,哪里都光秃秃的,素面朝天,裹一件老气的棉袄。总结起来,这差距似乎都是比出来的,回乡就一定得露点财,这样似乎才能证明你过得好。
几句话闲聊下来,就突然少了兴致,一切再也回不到小时候,同龄的我们也有着无法逾越的代沟。如果穿着打扮能找回些什么,其实还是不要太过为好。读的书越多,对外在的物质反倒要求的少,似乎不再需要去卖力证明一些什么。几次观察下来,我大意明白了为什么老太太们会说我这样的不一样,其实是那些她们把我显现了出来,漂亮的她们是不太愿意打招呼更是不会杵在老人堆拉家常的,大把的时间倒是宁愿挥霍在牌桌上。
离开许久的我,乡音无改鬓毛未衰穿衣没变,甚至行为举止也立马融入了这故乡的气息里。带孩子蹲地上长时间地看蚂蚁,给邻居幼童讲诗歌,跟大爷探讨儿童教育讲我小时候的奥数题,跟邻居婶子学毛衣的针法,帮着大娘赶鸡看鸭子,坐在乡亲们堆里一起聚精会神得看花鼓戏,到菜地里帮着摘辣子,也会端一碗饭到邻居家夹一把萝卜干或是一块豆腐乳蹲那边吃边啧啧赞叹好吃......
他们说入乡随俗,乡是我的乡,俗是我的俗,当然不用再入再随,只是在外面漂泊了那么久,就突然回到家,从里到外的盔甲都彻底卸了下来,只剩下舒服和敞亮,怎么舒服怎么穿,怎么敞亮怎么来。
我就是那个接地气的大土妞,无论岁月如何流逝,无论距离如何山水相隔,我跨过山趟过水,就把自己给捡回来了,回到这里,我不需要再讨好谁,证明给谁看,我就是那个大土妞,那个心里跟外在一样敞亮的大土妞,见面就招呼,席地就能坐,跟谁都能聊,一点不娇气不忸怩作态不虚张声势,从来不需要改变。
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我,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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