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自那之后，玉书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经常被“麻烦”了：要发表的论文，丢给他修改；实验的数据，要他帮忙统计；作业查找的资料，要他帮忙去图书馆里找……好像青石以前从来不假手于人的事，现在多多少少都开始往他身上压。玉书忍不住抗议，青石却一脸无辜地说“你不是有空么？”玉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仔细想想，却也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也只有平白哼哼两声作罢。
又是一年。
仿佛是一下子，玉书就到了大四。身边的同伴准备找工作的开始找地方实习，想要继续学习的已经着手考研，打算出国的早已考了雅思托福，预计留校的也在疏通关系。玉书很茫然。
跟着青石身边日久，玉书习惯了什么事都拿去跟青石说。青石有的事上对他要求严苛，有的事上却纵容得很，顶多奚落几句取笑几声，终归是会给他解疑答惑。但这件事上，青石却是没有为他指明方向，只说让他自己拿主意。问得多了，青石挑着眉一口问回来，“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可玉书自己还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从小就聪明伶俐，家境优渥，衣食无忧，父母也很少管他，小玉书做什么都是随着性子来，喜欢了就玩几天，玩够了就丢开手。如果不是独孤宇云想起来总会“关照”他一下，他的人生大概会一直玩闹下去吧。
后来上了大学，他就一直跟在青石身边。一开始是好奇，青石跟他的性情截然相反，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目的有计划，将生活规划得井井有条，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自然安稳踏实。
有些人性情坚定稳重，不会偏离既定的方向，即使在人群纷纭之中，也总是做着该做的事。太武是这样的。青石也是这样的。
玉书知道自己不是。然而，大二那段“放飞自我”的经历让玉书意识到，他更喜欢生活在这样的人身边，享受那种踏实有靠的感觉。因为有所依靠，他才能天马行空，才能肆无忌惮。
如果他想飞得更高，他得把根扎得更牢靠，还有谁比青石更安稳更可靠呢，玉书最后这样想。再说，青石也需要他。
和优点一样明显，相处了这么久，玉书对青石的缺点也是如数家珍——懒，也许是受身体状况所限，能少一事的时候绝不会多生枝节，偏偏对生活质量的要求还不低，也难怪他会每周专门腾出一天时间来收拾房间。还有不愿与人相处，和太武师兄就算是关系相当密切了，和其他人不要说交往，玉书估计他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如果是在古代，玉书毫不怀疑青石会活成一个相当标准的隐士。
我们彼此需要。
有这样的一个理由，对玉书来说，已经足够了。
当他向青石宣布，他要跨专业考应用心理学的研究生的时候，青石难得的露出诧异的神情。
“怎么？不相信我的实力？”玉书问道。
青石摇头。“你如果现在开始复习，时间是完全来得及，我也可以给你提供指导和相关资料，我不怀疑你能考上。我只是以为你会选择更有趣的专业……你不是一直在兼修中文来着？”
玉书的脸微红，却还是争辩，“中文是我的兴趣，我可没打算把兴趣当事业，再说，”玉书的脸更红了，“心理学也很有趣的。”
玉书的亲近，青石自然觉察得到。
从最初玉书的好奇，到接下来的怜悯，再到敬意，依赖，他都分辨得清清楚楚。目盲已久，他早就过了会介意别人眼光的时候，无论是帮助，还是捉弄，是怜悯还是敬意，他都能坦然面对。他也从未放任自己依靠过任何人，即使是一直对他颇为照顾的太武也是如此，他清楚地知道，在这条黑暗的道路上，他只有自己。
玉书的帮助，他没有拒绝；玉书的亲近，他有一丝意外；玉书曾经的离开，他也没有太过失望。本该如此的，他想。
如此反复，玉书离开了一段日子，却又再次闯进了他的宿舍，以那样夸张的方式。
玉书选择了留下，青石没有探问背后的原因，但心里总是有些念头由此滋生，本是隐秘不易觉察的，一旦萌生，却又盘根错节地在心底快速蔓延开去。
玉书对此一无所知，该读书读书，该玩闹玩闹，照料他的饮食起居也一如往常。在不为人知地小小地纠结了一段时间之后，青石慢慢放平了心态。每个人都是漫漫人生的过客，有些人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集，有些人会相交之后渐行渐远，有些人则会陪着走上一段路。既然玉书努力要陪着他走，那就走吧，到该分离的时候，自然就会分离。
读完研究生，留在本校工作，再去读博，玉书来来去去，几次青石以为是分离的时刻，玉书最后都还是留了下来。
青石就此感觉彼此相安无事，玉书却渐渐在心里衍生出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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