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愁养不愁长的,六岁的天荣在外面的时候,总是习惯地牵着快三岁的妹妹天瑜。天瑜也明显对天荣多着不少的依赖,有那高处够不着的,气力打不开的,只顾唤声哥哥。
两个孩子只是生在了太平的日子,他们对眼前的越来越窘迫的困境没有太多察觉,天荣懂事,妹妹喊饿的时候,他总能找到一些嬉戏的玩当来哄,久了,这招渐也失了成效。家中米面只剩八仙桌下的半蛇皮口袋,初春料峭的北风还剩着余威,刚从霜冻里苏醒过来的麦田,承载着太多的希望。婆婆已经快一个月总是借口说胃不舒服在吃饭的点上一个人坐在厨房里发呆,直到大家吃完再去收拾点残剩。
两个孩子的一天天长大,没吃什么好的东西,特别是天瑜明显头发是枯黄的,贵珍每天仍是细心地帮其梳理打扮,扎了一个冲天的小辫子看起来显得精神一些。但填不饱的小胃只能让她有时急躁,有时又蔫坐着顾自发呆,菜地里也早已没什么好摘取的了,顾不上太多的贵珍只好连萝卜樱子都被摘来下了锅,辛辣中还带着苦味,小孩自然是无法下咽的,大人们其实也是拿这个裹了自己的腹替换下那几口米粥以省给孩子。
虽还谈不上是荒年,但大家心里多少还是有所顾虑的。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历过无法生存的日子,便更加地珍惜可以生存的机会。荒年无家全,壮丁们开始筹划外出讨点生计,听闻五百里外的徐州开了不少煤矿,但下井辛苦不说,危险也是让人却步的,从得到这个消息到张罗着凑全起程的人马,快两个月了,顾虑一直存在。倒是邻村在当过两年兵的杨天宝召集下,二十来个壮丁说走便动身了,这边有人提出索性就等他们的书信回来再说,再说也可以等等把田里的麦子收了。出这个主意的显然不是什么能人,但大家也就真得听信了他。
眼看天气渐热,金黄的麦穗渐也低下头去。荒年的收成对农民来说,似枯了枝的树苗得了雨水,田地里很快便一片繁忙的景相。顾不得汗水滴落了多少,手里的麦杆越沉,心里自然越是踏实的。想着晒干了舂去了壳再辗成了面,孩子们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打出了饱嗝,再累也是值得的。
幸在一村的壮丁没有外出,邻村留守的老少妇孺面对这抢收明显有些落后了,分出了几个人手去给了帮衬。春收的麦子不比秋收的水稻,一来没泡过水,二来开春后的疯长自然也少了一些韧性,麦穗一旦低下头去便要立马收割。有时哪怕是晚了一两天,也极易倒伏,接了地一来很难收割,二来也极易发霉。初夏的时节雨水丰沛,前一刻晴空朗照,只两声闷雷便会下起了雨来,沾了雨的成熟麦子,更易倒伏。
忙完春收,育了秧苗,乡里来了人。原来乡里派人去徐州了解了矿上的情况,在贾汪一带直接结对和一个小煤矿谈起了对口,如今需要一些人手。落实到汉成具体的安排,算念过两年书,可以去做个记帐,那边也会有个工程队给培训一些机械方面的杂事,倒是个安全的差事,不用下井。这才放下心来。
临走那天,天瑜追在汉成身边,大致也晓得了父亲即将远行,顾自拽着汉成的裤管,也不言语,也不落泪。弄得汉成心里却是不宁,只好匆匆收拾了行囊,待到告别母亲和贵珍,天瑜哭出了声来,汉成头也未回出了家门。后来在梦里他总是能回到那一刻,他后悔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母亲,谁曾想那次告别待再见时已是隔着天地。
五十年的婚姻编年史,散文体小说 你可安好 No.5 1954 天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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