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6期“寻”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恋红尘。
1.
我名柳雪娘，是京城万花楼的花魁娘子。
嬷嬷每日都将我打扮得极其漂亮，然后给我蒙上面纱，让我在人最多时候去外面花楼里走一遭，她俨然已经把我当成了万花楼的招牌。
许多男子来万花楼都是本着我的名头来的，有当官的、有做生意的，也有一些无名小卒。
嬷嬷早就教过我们如何识别这些人的身份。
当官的大都不愿意人知道他们来过此地，他们进万花楼有着特殊的通道，这些人穿着虽看着普通，但布料质地却很上乘，他们一般是要能琴棋书画的姑娘作陪，兴致高的时候，还会与姑娘们对诗，这类人通常只给钱，他们几乎不会给姑娘赎身，更不会轻易把姑娘轻易纳为小妾。
商贾一般打扮得比较华丽，他们喜欢穿着锦绣绫罗的衣衫来万花楼找姑娘，这类人出手比较大方，他们对姑娘的才艺只是要能唱歌跳舞就行，当然如果姑娘会琴棋书画那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前提是不能贵太多。这类人出手比较大方，当然也有个别吝啬的，如果有漂亮姑娘真的入了心，他们会考虑给姑娘赎身，哪怕不能带回家去做妾室，养在外面也是好的。
除了上面两类人，其他的都是嬷嬷不怎么喜欢的，这些人有书生，有普通生意人，有贩夫走卒…嬷嬷是不会让我陪这类客人的，毕竟我可是万花楼的花魁娘子。
花魁娘子就应该有花魁娘子的架势，怎么能接普通人呢？
上元节第二日，我遇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日我正在大堂里蒙着面纱弹琴，一曲终了，嬷嬷连忙示意我退下。
本来应该是弹两首曲子的，如此一走便还有一首曲子没有弹，忿忿不平的众人朝着嬷嬷大喊退钱，嬷嬷面上堆着笑，告诉大家今日青玉姑娘会破例出来跳舞，这才平息了众怒。
青玉是位胡姬，她身段柔软，体态轻盈，擅长跳舞，万花楼除了我这么一块王牌，她也算一块。
嬷嬷急匆匆带着我去了后厅，若我没猜错，今日定然是有位重要的客人专程来找我。
嬷嬷边走边叮嘱我:“这位公子专程点了你的名字要见你，我虽不知道他的身份，可他看起来气度不凡，绝非凡品，你可要好好招待了。”
我心想定然是那人给足了嬷嬷银钱，口中只能诺诺应了，任由嬷嬷把我推入屋中。
万花楼有万花楼的规矩，逃跑和反抗只能换来死亡和病残，这些年我早已经学乖觉了。
嬷嬷把我推入屋子 转身便离开了，屋子里只剩我和贵公子二人。
透过影影绰绰的苏绣屏风，我见到一位玉冠束发的公子坐在我的瑶琴前，
我收敛表情提着裙子，走到屏风后，盈盈福身道:“公子久等了。”
男子未说话，余光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脸上，抬头一看，原是个熟人，我惊讶道:“玉公子，怎么是你？”
2.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玉公子是我在上元节被人劫持后遇见的救命恩人。
那日京中处处挂满了花灯，条条街道流光溢彩，我被京中首富以极高的价格邀请去他的商会表演才艺。
表演结束，我乘上了万花楼嬷嬷给我安排的小轿回家，不想路上却遇到了贼人。
贼人把我劫持到一条幽暗巷道欲行不轨之事，我虽为青楼女子，但却一直有自己选择客人的权利，眼下的这帮贼人来路不明，他们粗暴地撕扯掉了我的衣物，想让我沦为他们的胯下之物。
我大声呼救，希望能逃过一劫，不想却换来了几个狠狠的耳光，他们口中嘟囔着骂到:“本就是个婊子，还立什么贞节牌坊！”
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就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男子闻声赶来，赶走了欺辱我的劫匪，这个男子便是玉公子。
兔子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玉公子长身立与灯下，俊逸的容颜仿若仙人下凡，我呆呆地看着他，心想不知是哪家女子此身有幸，可嫁得此等夫君，可惜我如今坠入风尘，只能暗暗仰慕与他。
他身边还跟着两名男子，我知道他是有身份的人。
我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被撕裂的衣物朝玉公子道谢，玉公子一边解下自己的外袍给我披上，一边对我道:“举手之劳，姑娘无须挂心。”
他想让身边的人送我回家，我拒绝，万花楼声名狼藉，我岂能让玉公子知道他刚刚救下的女子是一风尘女郎？
僵持不下时，嬷嬷派来的人找到了我，我就像见了救星一样，连忙溜走。
许是嫉妒心作怪，我溜走时半推半就拿走了玉公子手里的兔子灯。
可可爱爱的兔子灯，一定是玉公子要送给他心上人的吧。
3.
再次见到玉公子，我惊讶且喜悦。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到万花楼里来找我。
许是我的火辣辣的眼神出卖了我的内心，玉公子连忙避开了我的视线。
果然，他是嫌弃我的，我心里道。
不过没关系，这些年来，我日日在风月场逢场做戏，若玉公子真是如此的人，那我也不介意再与他逢场做戏一次。
我拎起桌上的白瓷玉壶，到了杯酒，欲递给玉公子，他看着我娴熟地提壶倒酒，欲言又止。
终于，在我把酒杯送入他怀中的时候，他开口道:“雪娘，你可记得你小时候的一些事？”
“我从记事起便被卖到了这里，小时候无非就是些挨骂受饿的事…”，想起儿时经常因为活干的不好而被嬷嬷虐待的事，我不禁泪如雨下，那时候几乎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如今回想起那段日子，依然不寒而栗。
男人果然最怕女人的眼泪，玉公子见我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连忙对我道:“雪娘，这些年辛苦你了，是我不好，知道你太晚了。”
我心中冷笑，原来这玉公子也和普通男人无异，他来寻我，不过是来取乐子罢了。
玉公子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对我道:“雪娘，你还记得这个吗？”
玉公子手中捧着一方有些发黄的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株兰花，最下方是一个小小的“雪”字。
4.
九岁那年，我还是个青涩的小丫头，那日被嬷嬷派去给她在城外的情人送信。
嬷嬷的情人是个护国寺的和尚，让我去送信不容易引起人怀疑。
送完信时间已经不早了，为了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城，我大着胆子选了一条荒草丛生的小路。
在这条小路上，我看见了一位受伤的少年，他面色苍白地躺在路边的草丛里，身上衣服早已被鲜血染红，破了皮的膝盖血淋淋的，看样子应该是从其他地方爬过来的。
我被吓坏了，以为他已经死了，正想赶紧离开的时候，少年突然坐了起来，抓着我的腿不放，求我救救他。
少年紧紧地抱着我的腿，祈求我救他，看着他满含着求生希望的眼神，我不忍拒绝，见他胳膊上还流着殷红的血，我忙用自己的手帕替他简单包扎了，就拖着他去了山下的医馆求医。
那日夜里我没有按时回到花满楼，第二日回去后，便被嬷嬷安排在万花楼挂了名，开始正式接客。
5.
玉公子手中的手帕正是多年前我救那位少年所遗失的。
看着他拿着手帕焦急问询的样子，我踌躇道:“难道，你是当年那个少年？”
玉公子面露喜色，忙道:“正是在下，那遭歹人陷害，以为会身死，不想遇见了姑娘，救了我的性命。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四处打听当年恩人的姓名，直到昨日我遇见了你，你落下的丝帕，上面的刺绣和这个一模一样。”
玉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块新的丝帕，这是昨日夜里我和劫匪挣扎间掉落的。
一新一旧两块丝帕，一看便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心下百感交集，未等我开口，玉公子继续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以为你赎身，也可以娶你做我的娘子，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玉公子，这怎么使得？”
“我不姓玉，我本命欧阳子墨，你可以叫我子墨。”
欧阳家是如今的大庆的三大世家之一，我一届风尘女子，如何能进了他家门，纵使有这救命恩人的情分在，但若真的在一起，天长日久，这些情分未免会被磨灭。
我依稀记得上一届万花楼花魁仙儿的遭遇，世家公子欲娶她做妾，她也欢欢喜喜应了，只是在她赎身那日，竟突发暴病而亡，其中原由，明眼人自然知晓。
我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欧阳乃是世家大族，非我烟花女子所能及也，公子若是为我好，千万莫提娶我之事。”
欧阳子墨着急:“雪娘莫怕，这些年我一直在苦苦寻你，请你一定相信我，我会对你好。”
“公子是将我当做救命恩人看，还是把我当做心悦的姑娘？”
“你既是我救命恩人，也是我心悦之人。”
6.
我用自己积攒许多年的银钱为自己赎了身，入了城外的桃花庵，成了一名姑子。
赎身过程艰辛自不必提，风尘女子的结局不是早年得花柳病病死，便是色衰爱弛遭人嫌弃，这两者都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第二年，桃花盛开，桃花庵外的大片桃林里，游人如织。
我背着小蒌，在一处人少处采集桃花，用来做桃花酿。
吹面不寒杨柳风，一阵暖风吹来，桃花纷纷而落。
欧阳子墨身着一身便装，站在桃花树下，眼含笑意对我道:“雪娘，我终于又寻到你了，如今我已不是欧阳家公子，雪娘可愿与玉公子同行赏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恋红尘。
来年春日，我与玉公子携手同游桃林。
为我放弃了世家大姓的男子，怎能不让人心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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