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变回一只狼

作者: 七月麦浪 | 来源:发表于2017-12-01 20:06 被阅读0次
    今夜,我变回一只狼

    我自出生就是奴隶,今天和我相依为命的父亲死了。

    今夏的太阳格外毒辣,我们在田野工作,皮肤像是烙铁一般吸足了热,浑身的血液都在蒸腾,意识也同汗水蒸发在空气中。

    那个害死我父亲的男人在阴凉的草棚下吃着美酒,对稍有懈怠的奴隶挥舞着荆条。他就像猪一样吃得浑身流油,肚子胀大,像长着毒瘤,身上没有任何因蚊虫叮咬留下的斑点,圆圆的肥脸上腻着一层养尊处优的油光。

    他和另外一些看管人谈笑着,穿着华美干净的衣衫,金丝镶嵌的好鞋。

    越来越多的奴隶累垮了,他们瘫坐在地,或是到共用的大水桶喝水,那个男人不得已从凉棚走到大太阳下,鞭打倒下的奴隶。

    我父亲也倒下,男人挥起那沾染鲜血而黑乎乎的荆条抽在他黝黑,伤痕累累的脊背上,顿时血肉模糊,可是他还是躺着,再也没有醒来。

    父亲的尸体被他们拖到那座小山后的空地。那里野兽出没,一大群秃鹫成天守在那里吞食腐肉。

    我在深夜偷偷溜出。

    凄凉的月光指引我来到那里。

    白骨遍地,荒草生长其间,寒风呼呼地游荡,发出厉鬼一般哭嚎的声音。乌鸦停在枯树上,嘎一声悚然的叫唤后,猝然飞起,消失在浓雾般的夜空。

    我找到我父亲的身体,他的肉几乎都被野兽啃噬光,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枯瘦的骨架子,我全凭着尸体脖颈上的奴隶项圈辨认出他。像狗项圈一样,用于奴隶主确定我们为其私人财产。我父亲的这个项圈从他年少时便像个毒瘤一般附着在他的身体上,他至死都带着他,我不希望他死后的魂灵也是始终被这个项圈奴隶着。

    我想让他的灵魂摆脱继续被奴隶的命运。我相信天堂的父亲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我找来一块坚硬的石头,对着他筋肉分离的脖颈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砸下,一下比一下重。

    父亲曾经告诉我,在他十八岁那年,外族人入侵这片森林,他们带着先进的武器和艰险残酷的人心,我们的竹箭和石刀无法与之抗衡,他们将我们的家园侵占,将反抗者残忍处死,剩下的俘虏为奴隶,为他们没日没夜的干活,毫无人生自由可言。

    终于,项圈与尸骨分离,我浑身颤抖地拿起这发黑的沾满血肉的项圈,这可恶的东西,可恶的侵略者,现在父亲的灵魂终于自由了。

    忽然,远处有细碎的异响,我心一紧,这附近常有野兽出没,它们以死尸为食,养得毛发发亮,四肢健壮。

    不远处的野草堆忽地现出一双发着绿光的冷厉的眼睛,带着掠食者的冷酷渐渐向我靠近,不好,是狼。它忽地跃出草地,落在离我几尺的地方,我本应该逃跑却被吓得定住了,它张着可怕的獠牙,我从没见过那样残酷血腥的眼神,比奴隶主的眼神更甚,带着无数钢刀促成的寒光,以睥睨之姿,朝着簌簌发抖的我而来。

    那浑身遒劲的肌肉,随着它倨傲前行的步伐在皮毛下蓄势待发地涌动着,我恐惧到了极点,身体却僵硬得不能动弹。

    它一个猛扑过来,将我压倒在地,我可以闻见它满身的血腥,它用爪子死死地摁住我的身体,狼脸对我逼近再逼近,獠牙和猩红的眼睛放大 ,我以为我要死了。

    它忽地引颈长嚎,声震四野,狂放不羁。

    那只狼后来并没有伤害我,它长啸一声后,就放开我,消失在深沉的黑夜中。

    狼放过我后,我重新找回对身体的控制,一路狂奔回到住处。

    二十来个奴隶挤在没有围墙的小草棚,夏天充满蚊蝇,冬天风雪四起。

    我躺在稻草上,用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实在是不可思议。我疑惑为什么它要放过我。

    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我们族人在和平年代,与狼血浓于水,奉狼为神灵,我们死后将肉身献于野狼食用,从此灵魂将脱离皮囊的桎梏,重获自由。也许狼看在我祖先的份上放过我。

    耳边时不时响起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肉体相撞耸动的声音。我们被自称高贵的外来人奴隶,痛苦难以倾诉,于是到了深夜很多人就像野兽一般的交媾来发泄。

    我只觉得疲惫。不知为何,那只狼的一声长啸始终徘徊在心上,不,它在我心里冲撞,发热,一种无法言说的冲动在身体里蔓延。

    半梦半醒时,一双温湿的手悄悄滑上我赤裸的臂膀,我转过身,一个女奴隶闪着大而湿润的眼睛,揭开衣服露出丰满的乳房。

    往常我也同一些人一样以性作为痛苦的发泄方法。但现在这个女人只让我反感,她让我想起养在隔壁草棚的那只垂着长长的乳房,成天面无表情地任由人挤去乳汁的奶牛。

    我知道女奴隶怀上孕后可以有几个月的时间安胎,来生下下一代奴隶,这个女人为的就是这个,自甘卑贱地活着。

    我一把推开她,她不情愿地走开。

    那声狼嚎在我在我脑海中愈加惊心动魄。

    父亲离去,我的奴隶生涯依旧要继续。

    我们每天吃的是被低贱的粮食,干得是最艰巨的活。过去有人偷跑,回来时被生生打断双腿示众。我们渐渐活得像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我和一些人被派到山上砍树,那个男人走上几步路就气喘吁吁,我被勒令背他上山。偶然路过一个陡峭的山崖时,我真想把背上那个男人扔下去!

    树林里有密匝匝的叶子挡住阳光,山风带来凉爽,比热气腾腾的田野好多了。

    我们奴隶唱着歌干活,森林的鸟儿听见我们的歌声也啁啁啾啾地应和,那么轻灵的鸟叫声,听得人心头舒畅,就像是在一个屋顶布满风琴的的房子里坐着,清风掠过带起长着翅膀的铃声,身体和心灵都变得轻盈。

    我好像感受到了自由。

    哎!那个男人冲我叫嚷:“你去到那边的泉眼取一壶水来!”

    这片刻虚幻的自由被打断,我蛮不情愿地向他走去。

    我接过他的水壶,他吼我:“磨磨蹭蹭的!猪猡!”

    我回瞪他一眼,他瞟见我眼里充满愤怒,上前狠狠甩了我一鞭子,我往后猛退。

    “猪猡!猪猡!”他咬牙切齿地臭骂,一口被烟熏黑的牙暴露出来。

    奴隶在他们眼中只有一个侮辱性的称号:猪猡。

    在奴隶市场上,奴隶像猪一样被叫卖,与猪不同的是,他们管奴隶叫两只脚的猪。

    我顾不上他,由他骂去,自有报复的法子。

    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我才来到那个泉眼,水很清很甜,阳光从斑驳的树叶中穿过照在那个清澈的泉眼,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桃花源。

    我打上水,往水壶里吐了好些唾沫。但也仅止于此类泄愤。

    我发现十米开外有一个山洞,看上去平平无奇,兴许还是黑熊的巢穴,但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指引着我过去探索。

    这是一个湿润的山洞,借着天光我发现墙上刻着一些石画,我认为这是我祖先的画,毕竟在那些强盗尚未侵略之前,森林只有我一族存在。

    我抚摸那些壁画,有如睽违至亲,这里记载了祖先平安喜乐的生活:很久之前,我们在这片森林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尽情享受着清风明月,在山林里用竹箭石刀狩猎,在最高的山崖边燃起篝火,伴着狼嚎、沐浴着月光、彻夜起舞……

    祖先传承于我的血液又在我身体里奔腾,墙上画着将猎物的心脏进贡给狼神,我耳畔又响起那只狼激昂的长嚎……

    那个男人又在骂骂咧咧地叫唤我,我对壁画凝视片刻,只好离开,心中对它们默念,请等我归来。

    此后,我常常借着给他打水的间隙,去山洞观摩壁画。

    但是,半个月后,森林里的工作就要结束了。我们都放慢手上的动作,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去那个山洞。而以后可能一辈子呆在山下的田野,劳作至死。

    这最后一天,天气格外阴凉,那个男人并没有让我去打水,天色渐渐阴沉,太阳就要下山了,可是我还想再去看看那些壁画。

    大家渐渐收起工具,把木材勒上马车。

    如果我错过这一次,我可能再也看不到壁画。

    我趁男人不注意时悄悄跑进树林,也许他很快就会发现,但我还是禁不住渴望。

    我以我全部的深情凝望壁画,我太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洞外的脚步声。

    那个男人看到墙壁上的壁画,脸色大变,充满嫌恶,他朝壁画呸了一口水:猪猡!

    我不能忍受他这样冒犯先人,刹那间,我像一只凶猛的野兽,不受控制地捡起一块坚硬的石头砸在他的头上……

    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重,正如当初我为父亲拿掉项圈。

    当那个男人一动不动时,我望着满身的鲜血,那瞬间理智恢复开始惶恐,我杀了人,他们会以怎样痛苦的方式结束我的生命,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绝望之中,我看向被鲜血喷溅的壁画,一个威风凛凛的狼头沾满了鲜血,它张嘴露出尖利的獠牙,我又想起那声狼嚎,那声野性,不羁的,自由的长嚎。

    我忽地明白了,我要实现我的自由。狼那一声在呼唤着我回归自由。那只狼是为了唤起我血液里对自由的渴望与勇气。

    我逃离此地,往山林深处狂奔而去。

    夜幕降临。

    森林泛起一片又一片火光。那些人四处寻找着我。我不会再回去了,我的心已经回归自由,我的身体也不会再次被俘虏。

    我登上最高的山崖。

    山风烈烈,清风肃穆,圆月高挂。

    像那只狼一样,我高高昂着尊贵的头颅,吼出一声狼嚎,悲壮,自由,久久翱翔在苍穹……

    今夜,我变回一只狼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二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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