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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南州篇)第十章

卷四(南州篇)第十章

作者: 冰河_ | 来源:发表于2019-03-22 18:08 被阅读384次

            回到地窖,独眼老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桌子上空烟云缭绕,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捂着口鼻,叫老头把烟斗灭了,他丝毫不理,“老夫抽口烟,由不着你来管。”

            我便将双手一揣,“那我就等着。这烟什么时候散,牌局什么时候开。”

            “小子好猖獗——”阿虎怒目将我一瞪,“这里什么时候你说了算?”

            我嗤了一声,拂袖起身道:“不算也没关系,大不了不打了。”

            “等等——”独眼老头喊道,“老夫刚才抽烟,你为何不说?”

            “刚才去了趟外面,才发现这里简直乌烟瘴气,影响我的牌技。”

            歪嘴一听,禁不住拍桌大笑:“狐狸小哥还敢说自己有牌技,哈哈哈——”

            “赶紧的,打还是不打?”这回轮到我催老头了。

            沉思良久,老头放下了烟斗,“老夫就少抽两口,陪你小子玩一局。”

            刚才在石门外,我向小狼询问老头通牌的方法,她反问道:“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

            我苦笑着耸了耸肩,“只感觉到他们在通牌,却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法。”

            小狼说,通牌的奥秘就在老头抽烟的动作里。

            吸烟表示问牌,想知道同伴的手牌,吐烟则是向同伴报牌,告诉对方自己的手牌。一吸一吐,就能知道双方各一张手牌。

            点数决定了吸吐的长短,一点最短,九点最长。

            一般人很难觉察到每一口烟的差别,也就难以发现通牌的法门。

            “不仅如此,还有人在暗中给老头报牌。”小狼接着说道,“屋子周围蹲着的人里面,有老头的眼线。你拿的什么手牌,老头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阿虎原本就是其中一个。我应该早就注意到的。

            再回想牌局中那些诡异的动作,也就解释得通了。

            阿虎用下四换下三那一手犹豫了很久,因为他在等老头报我的手牌,我手中有一张下六,他害怕给我喂牌。

            老头扔掉下六那一手,是因为阿虎报给他“六”这个数,牌河里已经有上六了,老头为了稳妥,又喂了一张下六。

            最后一手,老头犹豫了很久才弃牌,阿虎则弃得毫不犹豫,因为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老头愤怒地翻开阿虎的手牌,只是在演一出不相识的戏。

            想到这里,我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他们不知道歪嘴的手牌吗?”

            小狼笑道:“因为我就在他身后,挡住了他的手牌。”

            这还真是歪打正着。

            回地窖的时候,小狼提议说:“不如让我换下歪嘴,和他们来个堂堂正正的二对二。”

            我不由笑道:“我不会千术,也谈不上二对二呀。”

            “那怎么办,你还想就这么跟他们打一圈半庄?”“不急,我自有对策。”

            我教小狼凑过耳朵,小声说了几句。她听完一叹:“你果真是一条狐狸。”

            牌局再开,依然是歪嘴坐庄。没了烟斗的干扰,老头和阿虎的换牌速度都提升了很多,牌河转到我这里的时候,我还没有打开手牌。

            “怎么了,狐狸小哥,不敢看牌啦?”歪嘴调侃道。

            我瞄了一眼牌河,说道:“牌河太小了,用不着换。”

            “又来这招?我就不信,你还能拿到上一局的神牌。”歪嘴将自己的手牌一掀,“上557带下23,29点。”

            老头和阿虎依次开牌,都不超过20点。

            “哈哈——”歪嘴大笑道,“也该老子坐一把一位了!”

            我这才慢慢翻开手牌,下24789,共计30点。

            “不好意思,抢了你的一位。”

            “切,小哥运气好啊。”歪嘴的嘴又歪了一些,看上去很骇人。

            第二局,老头坐庄。发完牌,牌河转到我面前,我还是没有看牌,思忖片刻,我取出一张手牌,换走了牌河里的下五。

            歪嘴眼睛都看直了,“小哥,你这是什么套路?”

            “看不懂吗?”我哂笑道,“这叫‘闭着眼也能赢你们’套路。”

            老头一脸阴沉,咬牙切齿道:“装模作样,跳梁小丑。”

            我回敬了一个冷笑:“谁才是跳梁小丑,开完牌就知道了。”

            开牌阶段,老头首先亮出60点的大牌,阿虎则是33点。见我迟迟不动静,老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怎么了,小狐狸,不敢开牌了?”

            “开牌有何不敢,就怕有的人不敢看。”

            我顺次打开手牌,下14555,80点。

            霎时间,牌桌变得很安静,歪嘴倒吸一口凉气,哆哆嗦嗦问道:“狐狸小哥,你怎么知道该换下五?”

            我没有搭理他,“独门秘技,岂能告诉你?”

            阿虎则按捺不住,拍桌而起,指着我骂道:“你小子出千!”

            仔细想想,此人也是厚颜无耻,自己背地里和老头通牌,却两次言辞凿凿地怀疑别人出千。不过没有这点脸皮,也难在地下赌坊混下去。

            “出千?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出千。”我反问道。

            “你连手牌都不看,就知道换下五,不是出千是什么!”阿虎怒喝道。

            “噢?意思是,我看了手牌再换下五,就不是出千了?”

            “这——”阿虎一噎,“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猛地一拍桌,愤然斥道,“那你倒是说清楚,我怎么出千了!”

            阿虎被我的气势吓得一退,瘫倒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老头从刚才看到现在,眼睛里的血丝像要渗出来,“小子,你有种。还剩两局,继续。”

            我嘴角一咧,“不继续怎么行,放血才刚刚开始。”

            第三局,阿虎坐庄。发完牌,他再一次陷入了长考。

            我也不着急,揣起双手,等着他慢慢考虑。歪嘴则有些性急,连催三五次,阿虎扛不住压力,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老头下意识地抓起烟杆,准备往嘴里塞。

            “喂——不是说好了不能抽烟?”我立刻制止道。

            “小子,”老头咬着牙齿,恨不得扑上来咬两口,“老夫嗓子难受,需要吸两口润一润。”

            这条老狐狸,看来是不吃教训不悔改。

            对视了数个瞬息,我说道:“说到这个份上,我不让你吸也说不过去——”老头闻言一喜,我又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每吸一口,赌注就要翻一倍。”

            歪嘴一听,最先急了:“狐狸小哥,你别乱来啊!”

            我瞥了他一眼,“你不想玩,可以现在就走人。”

            歪嘴盯着手里的牌,迟疑了半天,最后心一横,“玩就玩,等会输得尿裤子了,可别怪老子心狠!”

            “怎么样,这个条件,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老头和阿虎都已经看过手牌,只有我还盖着牌,纹丝未动。老头想了很久,追加了一个条件:“只要你至始至终不看手牌,我就同意。”

            我冷哼一声,“厚颜无耻也该有个限度。”

            歪嘴也有点看不下去,向老头指责道:“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闭嘴!”老头一声怒喝,将歪嘴吓退了,“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讲话?”

            旋即,老头转向我问道:“怎么样,这个条件,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听到这话,我脸上的笑容都快要绷不住了,“我生平最不怕的,就是着急送死的人。”

            赌约成立,老头当即点燃烟斗,忘情地吸了几大口。

            “三口,就是八倍了。”我善意提醒了一句,老头却被呛得猛咳起来,阿虎见状喝道:“小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怎么,我哪里说错了?”我瞪了他一眼,阿虎顿时不吭声了。

            老头放下烟斗,怒气却还在胸口涌动,“小子,你就趁现在猖狂,一会让你跪地求饶。”

            老头吸到第八口的时候,阿虎终于有动作了。

            “阿虎哥,现在一点可是价值256两银子,你要小心了。”

            阿虎悬在半空的手又顿住了,“刚刚才8两,怎么突然就256两了,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吸了八口,便是256倍,我哪里说错了?”

            阿虎怔怔地看着我,咽下几口沫子,手里的牌迟迟不敢放进牌河。

            “阿虎哥好像还有些犹豫,老人家,不如你再吸两口,给他安安神?”

            老头放下烟斗,对着阿虎怒斥道:“废物东西,还不赶紧换牌!”

            阿虎猛地一惊,手里的牌“啪嗒”落在桌子上,亮出来一张上四。

            “哎呀,正好是我要的牌。”我捡过他的上四,放进了手牌,“嗯……丢哪一张呢,这张吧。”

            我随意选了一张扔进牌河,打开才知道是上三。

            在一般人看来,我这套动作完全就是故弄玄虚,但是有了前几局的经历,老头和阿虎却不敢等闲视之。

            看见我吃进了上四,阿虎全身簌簌发抖,汗珠像雨一样往下淌,老头则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眼睛像要冒出火来。

            就连歪嘴也搞不清真假了,“狐狸小哥,你真的有什么独门秘技?”

            “别废话,赶紧换牌。”

            开牌阶段,阿虎和歪嘴分别拿到了30和60点。

            老头的手牌是34457,共计46点。

            果然不出所料,阿虎丢弃的上四,就是老头想要的牌。实际上,不管阿虎丢什么牌,我都会吃进来,那才那番动作,就只是演戏而已。

            我的手牌是上24556,共计44点。

            歪嘴看见我的手牌,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是没有说什么。他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上四对我的手牌并没有太大的帮助,相反,我舍弃了上三,留下上二,反而损失2点。

            但是,老头脸上看不到一丝困惑,他的眼中只有比我多出来的那2点,完全不见对牌局的思考。或许在他看来,我真的只是在随便换牌而已。

            “混账小子,你再吠啊!老夫赢你2点!”

            “2点而已。算上前两局的结果,你还输我45点呐。”“45点而已,老夫一局就能赢回来!”

            第四局,轮到我坐庄。

            发完牌后,我直接选择了跳过换牌。

            歪嘴的视线在手牌和牌河之间逡巡很久,最后选择了弃牌。

            “噢?原来你也会弃牌。”我不禁好奇道。

            歪嘴讪笑着舔了舔嘴唇,“上局赢了30点,就算这局输了,最后也能赢个七八点,这就快两千两银子了,没必要拼了。”

            我明白歪嘴的想法。当赌注在一点一两的时候,即便拿着七八点的烂牌,他也愿意拼一下三位;但是当赌注上升到一点256两时,他退缩了,因为这时候的七八点,对他来说意味着两千两银子。

            这就是三流赌棍和二流赌棍的区别所在。当赌注上升到一定程度时,三流赌棍就会改变打牌思路,从冒进变成保守。

            只有那些始终贯彻打牌思路,不被赌注迷惑的赌棍们,才能最终踏上二流的层次。

            但他们仍然和一流赌棍差着一道鸿沟。想要填满这道鸿沟,其中一条素质就是变被动为主动,将赌注的浮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时常戒备改变赌注的人”,这在西州赌棍当中是一条铁律。但是,在脆弱的人性面前,铁律也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此时此刻的独眼老头,正面临着痛苦的抉择:落后45点的他,相当于背着上万两银子的负债,他只能依靠通牌来挽回差距。但是,每吸一口烟,赌注就会翻一倍,倘若通牌之后仍然不能缩小点差,则无异于自掘坟墓。

            如果能看见我的手牌,他或许有更好的抉择,但遗憾的是,至始至终我都没有打开手牌。

            前后都是悬崖,留给他的选择只有纵身一跃。

            “怎么了,不再吸两口吗?”我问他。

            老头颤巍巍地拿起烟斗,却迟迟不敢放进嘴里。

            实话说,打牌本身于我而言,并非一件乐事。但是,看着那些赌棍在悬崖边上纠结、挣扎,痛苦得抓耳挠腮,焦躁得上窜下跳,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跳入万丈深渊,实在是心神舒爽。

            大概,这就是吸血的快感吧。

            “不再吸两口吗?”

            这极尽温柔的劝慰,却是对老头的一剂猛毒,他的手开始抖个不停,烟斗两次从他手里滑落,都被他捡了回来。

            “算,算了吧,”阿虎用乞求的眼光看着老头,“已经有人先手弃牌了……”

            “闭嘴!”老头一声怒喝,“这个时候退缩了,就永远只是个三流!”

            话虽不假,但是等在老头前方的却只有深渊。

            老头最后还是将烟杆塞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两口。

            就这两口烟,将赌注提升到了一点一千两银子。

            开牌时,我以25点拿到三位,老头40点拿到二位,阿虎则以48点拿到一位。看到结果的一刹那,老头欣喜地抓住阿虎的手臂,哆哆嗦嗦喊道:“赢,赢了,是我们赢了,对吧。”

            阿虎却一言不发,只顾垂着脑袋。

            从点差来说,这一局老头追回来了15点,但由于赌注上升,老头的负债却从一万两涨到了三万两。

            “你那条狗,我就先牵走了。剩下的三万两银子,明早之前送到这里来。”我叫小二取来纸笔,写了借据让老头签字画押,“在地下赌坊欠债不还是什么后果,想必你们心里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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